头开得这样好

到后来公堂上真相大白、真凶归案之日,她还有何面目见人?见自己?一个美梦,醒来发现是一个最丑陋最悲惨的结局,她只有把自己撞碎在公堂的柱子上……同样是一百多年前,西方女子丢了一只水晶鞋,会把王子与玫瑰花引来;中国的女子丢了一只绣花鞋,却是她的老父被人杀死,粉碎了她的绮梦

命案发后,第一个审案的知县确实糊涂得没有基本判断能力,也不看鄂秋隼那样温雅,谨讷,柔弱,羞涩,会是个杀人凶手么?胭脂是被杀父的事实蒙蔽了,大概还联想到“他”那夜的无行,所以一见他就骂,使他完全没机会辩白,冤气填塞不能开口,在大刑折磨中下了死狱

“你不是鄂郎!他是个温柔的人,知道我为什么病,一定是非常怜惜我的你要是这样不顾品行,我就死在这梦幻胭脂里,对你也没有什么好处!”

施大人的判词写得词采缤纷假如小说纯属虚构,那么这篇判词当然是蒲松龄所写蒲松龄一生科举蹭蹬,惟在十九岁时参加的秀才考试中连取淄川县、济南府、山东省三个第一,就是因为施闰章先生的赏识头开得这样好,其后的大半生,他却再也没碰上另一位施大人,可以想见他对施公是多么怀念与感激

今起在本报刊载最新文章《聊斋》系列,敬请关注

你看,寒门小户的女儿,连梦也做得规规矩矩,梦里有了人,只盼他托媒正娶,私会断然不可家教如此,自律甚严,但,这也是聪明她更聪明的地方,接下来我们会看到——宿介请她把门开一条缝,求一握手以解相思,她不忍过于拒绝,轻轻开了一道门缝,宿介却趁势推门闯进来抱她胭脂惊吓倒地,喘凯芙兰胭脂息连连,宿介来拉她听胭脂说的话:

看到此,我真佩服这个小家碧玉女儿,她不仅一下就知道这不是她所思念的鄂郎,在危急时说的话,也清刚亮烈不可犯女孩儿就该教成这个样子上层人物制定的道德规范,下层人物遵守得最严格:“不待父母之命、媒妁之言,钻穴隙相窥,逾墙相从,则父母国人皆贱之!”但,小户女孩的守规矩,又何尝不是自爱?

专栏作者·蔡小容英美文学硕士,中国现当代文学博士,现为武汉大学外语学院教授1993年开始写作,出版散文集《爱与咳嗽不能忍耐》、长篇小说《日居月诸》等近年出版《小麦的小人书》、《小麦的穗》、《关关雎鸠》等

书中一个个小人儿,线条圆润,动作准确,最有意思的是他们在房屋中间的闪转腾挪从前的人家都有院子,院里胭脂歌声有东边房,西边房,南屋,北屋,各各因地制宜画家把人物画小,经常呈给我们房屋的全貌,这样,画外的我们就有了一副全知视角,画中人不知道的我们都知道这很得宜,合乎故事中的许多情节要求——秀才鄂秋隼目不斜视地从胭脂门前走过,胭脂悄悄看着他;把这看在眼内的王氏,叉腰,翘臀,一只手十字八叉地跟胭脂比划着;王氏的相好宿介,每常趁她丈夫不在家就来与她私会,他假冒鄂秋隼从胭脂那里抢来绣花鞋,来王氏家中炫耀,两人说着话,窗外隔墙有耳,是想来勾搭王氏的流氓毛大宿介随即发现绣鞋失落,与王氏举着灯火在院内寻找,毛大拾了鞋悄悄溜走了;毛大跳墙进了胭脂家,因不知胭脂住哪屋,就在各个屋外偷听,而一间屋里的卞老头,在窗前窥看此胭脂水价格人意欲何为……真的很有趣画家这样表现,一定是感受到了蒲松龄这样设计情节的意趣

灰姑娘丢了水晶鞋,引来了王子;胭脂丢了绣花鞋,父亲被人杀了

大师·戴仁 浙江温州人擅长中国画、连环画作品有连环画《胭脂》、年画《白求恩》、粉画《田园卫士》等

但凡人要戏弄人,一定会向其他人炫耀以显示自己聪明

“绣鞋被你拿去,要不回来了姻缘已定,你若负心,我也只有一死了”

聊斋系列之《胭脂》

上世纪八十年代拍摄的电影《胭脂》中,宿介被改编成一个正直文士,他与王氏的来往,是表兄妹关系,而冒名夜会胭脂,乃是热心为好友奔忙也——当年淳朴的社会风气,拿宿介不知怎么办,只好这样改如此,却少了直面丰富人性的勇气,也缺了施公的识见与襟怀,他恩威上海产胭脂并施,最终放宿介一条悔过自新之路

连环画《胭脂》,画得颇有格调,独到,趣致,有味道它是天津美术出版社“文革”前老《聊斋》的最后一册,1963年出版,随即这套丛书仓促结束,到上世纪80年代重版时,《胭脂》仍保留了这个戴仁画的版本

“画中人不知道的,我们都知道”

蒲松龄借这个故事,向恩师致敬

我读这个故事,觉得它的破绽很大即使屋内真的伸手不见五指,那女子,与那人幽会三月,难道真的不知他并不是她先前看到的那个人?那两个男人又绝不相同,一粗俗,一俊雅,她难道不能分辨么?在这桩人之大欲存焉的事体当中,一个人是什么样的品格操行,会一览无余地暴露,黑夜也无法掩藏这美貌的少女,竟能配合那样一个人?那么连带她的品格也低了

宿介还颇有腮红哪个牌子好文名,是一名士,这大概是他放纵的自恃,如今他也只有靠文才能自救他在狱中写了一封信给学使,陈情诉冤学使施愚山是蒲松龄的恩师,蒲写这篇小说是要向他致敬知县无能昏聩,知府聪颖刚愎,而这位施大人,是拥有仁慈和智慧的人他看了宿介的信,断定此案定有别情他也是先从王氏问起,问她有几个奸夫王氏说,只宿介一个问:怎么专私一个?答:因为是从小就好上的,婚后就没有断掉,另外有些人来挑逗,都被我严辞拒绝施公说:你怎么忽然又这么贞洁起来啦?惹你的有些谁?王氏说:有个毛大,经常来还有某甲、某乙——于是一干浪荡子都被拘来,施公再对他们实施攻心之术,毛大顶不住,自我暴露

第二个来审的知府吴南岱,自负断案如神,也确有他的精明处他红胭脂先把王氏找来王氏说不干她事,她说给胭脂做媒是玩笑话,戏弄她知府说,但凡人要戏弄人,之后一定会向其他人炫耀以显示自己聪明,你告诉了谁?王氏只好供出宿介,于是宿介就被揪出知府喝问他的两句话也都难以驳正:“宿妓者必非良士!逾墙者何所不至!”

“胭脂:身犹未字,岁已及笄以月殿之仙人,自应有郎似玉;原霓裳之旧队,何愁贮屋无金?而乃感关睢而念好逑,竟绕春婆之梦;怨摽梅而思吉士,遂离倩女之魂为因一线缠萦,致使群魔交至争妇女之颜色,恐失‘胭脂’;惹鸷鸟之纷飞,并托‘秋隼’莲钩摘去,难保一瓣之香;铁限敲来,几破连城之玉嵌红豆于骰子,相思骨竟作厉阶;丧乔木于斧斤,可憎才真成祸水!葳蕤自守,幸白壁之无瑕;缧绁苦争,喜锦衾之大港水胭脂可覆嘉其入门之拒,犹洁白之情人;遂其掷果之心,亦风流之雅事仰彼邑令,作尔冰人”

案情大白,鄂生,也什么都知道了,他怪胭脂吗?没有胭脂惭愧地对他施礼——对不起,害你身陷冤狱受酷刑,姻缘之事,我是更加不敢想了这两个羞涩、自持、深情的人,其实很登对,可他们千言万语说不出,多么需要施大人来给他们做主

《胭脂》这篇小说,有前人源头可寻《泾林续记》中的《张荩》,《醒世恒言》中的《陆五汉硬留合色鞋》,讲了一个大体相同的冤案故事:富家子弟张荩,偶见楼上美人,以同心方胜投之,美人报以绣花鞋谁知绣鞋被卖花媪的儿子捡去,冒名顶替前去赴约,后杀死了女子的父亲,张荩致祸

原标题:百多年前,蒲松龄写的一双绣花鞋的故事

“鄂郎啊!我胭脂村加力是为终身大事,不是为一夕之欢,你若有情,就托媒人来吧!”

一个有缺陷的故事原型,经他妙笔一改,竟然完美了!无懈可击、面面俱到、人情丰美由判词可见,蒲松龄对小说中人物的名字,是相当考究的,既独特,又非常契合他们的性格、行为:胭脂、鄂秋隼、宿介、毛大,还兼有暗喻之功他是文字高手,又洞悉人心可以推知,胭脂嫁了鄂秋隼,一定是万般满意、终生知足、举案齐眉她爱他,而且她不会因得到,就忘记自己的幸福

蒲氏竭尽其才,代恩师写出这样一篇判词:

蒲松龄显然也对这个故事原型不满意,所以他不但多设计几个人——鄂生、宿介、毛大,作为人性的层次;知县、知府、学使,作为智性的层次,层层推进,指臻圆满他还修改了女主角的形象:朱笔一点—西游q记胭脂—胭脂,一个极可爱的女孩儿出来了她聪明美丽,却因是牛医之女,导致婚姻高不成低不就有一天她偶见秀才鄂秋隼,动了心邻居王氏开玩笑,说替她说合去,可她左等不来,右等不来,害起了相思病有天夜里,有人来敲她的窗,自称是鄂生她又惊又喜,答道:

来的是宿介,不是鄂生,他俩都是秀才,胭脂又只见过鄂生一面,在黑暗匆遽中确是难以辨认假定来的是毛大,他敲得开胭脂的门么?

浪荡子宿介,也被镇住,不敢太行强,托词要信物,捉住她的小脚,脱下一只绣鞋就走胭脂叫住他说:

■蒲松龄原着,小戈改编;戴仁绘画天津人民美术出版社1980年2月第1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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