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以为的刻骨原来只是不甘心,日日陪伴才是
「国风馆」
你来或不来,我都在等你
壹
一场急雨将御花园涮洗得洁白如银,百足站在角落里纹丝不动,侧耳细听草丛中繁密的虫声,装作看不到拼命给他使眼色的云珂。
其实一直是在偷眼打量的,从丰姿绰约的云贵人撑着一柄紫竹柄伞袅袅走下假山时,他便将一切收入眼底。
那时雨落如星,坠在紫竹伞上,绽开雨花朵朵,云珂看得出神,伸出素手沾得几丝雨气,不防前面也走上来一行丽人,望向她的眼神皆含着仇视和鄙夷。
她抬头望见,却并不作声响,仿若无人的插肩而过,手中绸伞被一把打落,余下她在细雨中衣衫尽湿,却不见她有一丝狼狈不堪,蹙眉若有所思的看着一干状如怨妇般的宫中女子。
个个恨不得将她撕裂成灰,红艳嘴唇不停蠕动翻滚,声声质问带着恶毒的咒骂。
看你个张狂样,见了我们连个礼都不施。
才进宫两月,就日日霸着皇上不放,也不想想有没有专宠椒房的福份?
到底是民间来的女子,不知礼数,没有教养,真不知皇上喜欢她哪一点?
云珂先是低眉顺眼的听,到后来不免有些烦了,偏过头眼尖看到躲在阴暗处的百足不动声色的望着她,便向他眨眨眼,盼着他跑过来为自己解围。
却见他装作不知,茫然的如木头人般站在雨中,她心头火起,一把推开那些喋喋不休的妃嫔,气乎乎的便拽着白襦裙跑开去。
那一干女子,仗着人多想要拦住她去路,触到她的肌肤,却感到滑腻得如抹了许多的香油,刹那间,便泥鳅般闪开,阻的人力气用得狠了,倒失手自己跌了一跤,一身一脸的泥,狼狈不堪。
云珂站在雨中看那些女子争先恐后的怒骂她,而后哭天抢地的要去求皇上评理作主,她撇撇嘴,置若罔闻。
待御花园终于清静了,百足才向前走了两步,浙浙沥沥的细雨中,却并未见她身影,探头再望,望见前面一泊碧绿的湖水有着些微的波澜起伏,不由暗笑一声,快步走到湖畔,两眼紧紧盯着湖面上星星点点的雨滴,一滴一个漩涡,轻轻道一句,你若不喜欢,便干脆放弃了罢。
好半天才见云珂从湖里探出头来,水浸湿了衣裙,一袭青丝贴在身上,水珠沿着眼角悄悄的下溜,顺着人中滑进唇里。
在氤氲水气里,他望着她忧伤的眼睛发怔,听她仿若天籁的声音直传入他的肺腑。
百足,你又不是不知道,我为了等这一日,几乎是耗尽一生。
他的心为之一颤,听到急促的脚步声,回头看到几个手持拂尘的宦官,他跪在地上听他们宣皇上口谕,道云贵人性格悖逆乖张,当禁足十日,以示惩戒。
百足不动声色的站起身,却望见一池湖水早已沉寂,云珂的任性是出了名的,不接旨,不谢恩,便这样藏在水里不肯出来。
这是忤逆的大罪,宦官们却因着皇上极宠她的缘故,也不难为她,便狼狈不堪的匆匆而去。
百足叹口气,瞧见微水微漾,有幽绿的光芒一闪而逝,水中女子抬起头,额角有涔涔的水珠,蜿蜒到眼角,仿若透明晶莹的泪,她再抱着身子沉入水中连着将一滴滴眼泪也隐匿起来。
他无奈的转过身,如铁塔般守在湖畔,为她望风,不让旁人瞧见湖水里正有一条雪白而粗长的尾巴,滑腻腻的在水里不安分的招摇。
贰
其实百足与云珂相识的时间并不算很长,可他却最知她心事。
他与云珂相遇时,其实是始于京城外一处荒郊,那日天高云淡,他在草丛中小心翼翼的探出头,听到有细碎的脚步声时,他已来不及躲开,蜷起身体,看到一双粉色的丝履鞋停伫下来。
于是便看到她,嫩脸修蛾,青丝妖娆,穿一袭素白的丝罗襦裙,裙褶间定用了上好的百合花香汁染就,有淡淡香味在风中散发开来,沁入他的心脾。
有轻柔的声音自顶上传来,她说咦,真巧,我倒是有点饿了。
他便被她捧在手心,动弹不得,身子下明显感到她手心有一层细细软软的鳞片,抬头望见一双幽绿如宝石的眼。
刹那间便连恐惧都忘了。
原来是条初成人形的小白蛇,他想蛇眼如狐眼,难怪他的心智被她魅惑。
他以为真要成为她的点心,却望见她幽绿的眼眸笑得鬼黠,一扬手将他放在地上,你这点修为也敢出来乱跑,给个教训吓吓你。
他在地上仰面怔怔看她如花笑容,突然见她笑意凝结,痴痴望向前方的涓涓河水,幽绿目光深邃迷离。
他便也感受到有紫光自碧河直冲九云宵,五光十色照花了他的眼,那是河里的金龙张牙舞爪地出了水,摇首摆尾间吐云吐雾,气势非凡。
偏过头,看到她纤手托腮看得入神,他不由轻轻的叹口气,龙是神物,与他们这些妖物不可同日而语,更勿论他这只连人型都未修成的小小虫类。
于是他也举足托腮看她看得入神,其实她对于他,是极危险的敌人,但他不知为何,在刹那间便决定停伫不走,永远陪在她的身畔。
机缘是件极奇妙的事,他在那日便知道了云珂的名字,自己也有了个她给取的新名字,唤作百足。
云珂修行不过五百年,蛇尾化成的双腿尚是疲软的,却偏要学着时下俏丽的少女,鞋上也绣上彩云百花,而后袅袅的在桃花柳绿的堤岸间行走。
有时走得累了,两腿半现了原形,便倚着树盘旋而上,以娇媚优雅的姿势坐在树梢上,两眼绿汪汪的秋水泛着俏皮的笑意,颐指气使的对他呼来喝去。
百足,我饿了,你给我摘些果子来。
百足,我渴了,你给我取些水来。
百足,你爬个树怎么这么慢?
其实百足自己也想不明白,这条喜欢臭美又狡猾又凶巴巴的小白蛇到底有什么好,他就偏要无偿给她作苦力,每日东奔西走,一天下来一身臭汗,整个身体累得趴在地上宛如一叶扁平的青树叶。
然后还要隔三岔五的随她去那潭早已枯干的碧池,看她对着那豁开口的朝天黄土呆呆的发怔。
那条金龙早飞升而去,这池碧水便没了仙气,渐渐的干枯,最后一滴不剩,云珂盘尾坐在岸边石矶上,咬着百足才摘下的果子,幽绿双眸紧紧望住天际那几缕东升的紫气。
那是幽深皇城,里面有着从碧潭里飞升而去的真龙天子,她等着他抬胎转世,精血汇于一点,转过轮回台,冲出紫河车,从呱呱落地,到蹒跚学步。
小白蛇倾尽一生,一心等着嫁给她在碧池畔守了五百年的故人。
只是百足却瞧不过,有时突然不知哪来的怒气,用它如刺一般的小尖牙,狠狠的咬一口她的蛇尾。
蛇尾似旋风般将他扫到干涸的池底,他躺在浑浊的泥浆里,头晕得七昏八素,而后不防又有十几个果子如雨般掷下来,让他无处可逃。
岸上的小蛇精咬牙切齿的骂他不知发什么虫疯。
他便用百足将头包裹起来,躲在鲜红果浆后中报之以鄙夷的目光,小声骂她一条蛇还想对龙痴心妄想。
声如蚁虫。
叁
到了后来,百足却无意间受了那条早已飞升的金龙的好处。
他几次三番被云珂扔到泥潭后,寻获了几片遗留下来的金色龙鳞,百足当食物每日咀嚼进嘴里,于是他便因沾了金龙的仙气,凭空增了几百年的修为。
于是百足也能化成人了,是个眉目清朗的少年,一袭青衣,倒也称得他英俊挺拔,潇洒倜傥。
彼时云珂盘旋在树上,等着看他变人失败的笑话,望见眼前这个有些似曾相识的美少年,不免有些意趣索然,撇了撇嘴,到底沾了龙气,倒也有些人模人样了。
百足明亮似镜的眼不免有一丝黯然,先前化成人的兴奋在刹那间烟消云散。
他便这样陪了她整整二十年,她是修炼了五百年的蛇妖,区区二十年只是掐指一过的光阴,她却过得度日如年,直至那一日,她照例赤着脚,宛如一条白炼般盘旋在潭边枯树上,百极无聊的将脚踝上的银色镯子晃得哐铛作响。
不防身畔停下辆香车宝马,一干人众星捧月般的簇拥着一个英俊挺拔的少年,眉如淡墨,鬓如刀裁,乌发用玉冠高高束起,着一袭月色白锦服,一望便知身份贵不可言。
美少年的灼灼目光望见赤脚坐于树上的白衣少女,只觉她眉目如画,既纯真又妩媚,仿若在梦中见过。
化了人的金龙因着内心对碧池隐隐的记忆,便也觉得她特别的亲切可人,上前执她素手,心里眼里,百般的情意。
白蛇痴恋了金龙五百年,今日终于修得正果,于是无比的春风得意,望着英姿挺拔的天子奕祯,灿如春花的笑,便什么烦忧都忘了。
怎么也不会去看灰色的泥潭角落,百足便如一只真正的蚁虫,一动不动的望着那对金童玉女的身影出神。他伤心的想虫和龙真正是不能比的,自己食了他的龙鳞,容貌气度怎的也比不过他万分之一。
其实云珂早该见着天子,只是百足故意拖延时日,说是去打探消息,却迟迟不肯去皇城,却未料到甫登基的天子奕祯因着内心对故地的留恋,无意间便来到了这荒郊野外。
百足想,难道这便是所谓的命中注定。
他抬头遥看与他心情一般灰茫茫的天空,想起眼前这笑意盈盈的少女,总是盘旋在枯树上时横眼瞪他,她说谁说一条蛇不能爱上龙,我偏爱给你看!
其实云珂只有在他的面前才真正是原形毕露,摇头摆尾,睁着一双幽绿的蛇眼狠狠瞪着他,将进宫后的所有委屈,只发泄在他一人身上。
其实宫中不知有多少人对这个被奕祯带回的乡野女子妒忌万分。她自进宫后便备受宠爱,食的是玉粒金莼,睡的是锦帐翠帷,京城最新兴的布料花样,江南新染就的水粉胭脂,总是捡好的先给她。又因着她爱水,便专门为她造了一艘画舫,绿漆红篷,载着她在皇宫内的绿湖里尽兴游玩。
可是云珂慵懒的倚在轩窗上放眼望去,却总是不见天子,唯有如雕像般的百足,站在船头,为她遮风挡雨。
奕祯是新帝,新帝的根基总是不稳的,朝中上下有许多的宗亲虎视眈眈,一干老臣悍将也总要倚老卖老,民间又传有暴民起义。
他能陪云珂的时间本已不多,再加上皇宫里,总是有三宫六院七十二妃。
宫内许多妃子的身后都有着深厚的背景,百足劝云珂说你即然作了贵人,便要适应,皇上不能为着你,将满朝的权臣都得罪了。
云珂点点头说我五百年都等过来了,这点忍耐又算啥呢。可真等到日子一久,她突然就忍不住了。
肆
云珂气乎乎的问百足,真不知道人的花花肠子怎么这么多,她在宫里已经快两个月,却实在学不来跟那些妃嫔们虚情假意的周旋。
她说蛇就要简单的多,爱一个人,就誓死追随,恨一个人,就咬她一口。
云珂在向百足报怨的时候,正抱着一坛子酒,大口大口的将自己灌醉,彼时其实她已过了被禁足的日子,但因心里有着气,不肯出去见奕祯,更气着天子居然也不主动前来。
她再狠狠灌了一口,这酒不知是百足哪里寻得来的,那般的难喝,一股药味,刺鼻难闻,只是她依旧有些喝醉了,转过身游弋到屋梁,一双半睁着的绿眼妩媚多情。
云珂将缠绵的身体绕在梁上,眯着眼托腮听宫内传来丝竹鼓乐之声,奕祯正在哪个宫里听歌赏舞,风流快活?
她突然间就心灰意冷,含糊不清的唤百足的名字,她说这地方我不呆了,我们走罢。
云珂想金龙入了繁华俗世,大概再记不得深山碧潭,空谷幽境,他与他们,其实早不是同路人。
她从梁上游下来,滑溜溜的便出得门去,媚眼如丝,蛇腰细扭,便是狐狸也没有她娇媚。
百足看得有些惊诧,见她在走廊处随着那如泣如诉的乐声曼妙的舞,眼神放任而顽皮,她是货真假实的蛇舞,宫内跳得再好的舞娘也是比不过的。
百足暗暗惊心,欲将她阻拦,不防走得急,打翻了酒坛子,隐隐有一股硝烟味弥漫开来,他蹙眉,猛的一凛,飞奔到廊外,一把拽住正沉醉于酣舞中的云珂衣裙。
她尚如痴如醉,不觉身下早已露出一条蛇尾,百足拼命的阻挡,紧紧拦住不让她露了原形,趁着尚未有宫人被惊动,他自她身后拦腰抱住,一把拖起往屋里走。
云珂倚着他的臂,半梦半醒间,听他在耳边沉声道,你的酒中有人掺了少量的雄黄,让你不觉痛苦却露原形,你却还不自知。
快现了原形的白蛇依偎在他怀中,一身冷汗涔涔,原来宫中早有人察觉,又有人煞费苦心的要置她于死地?
云珂越发觉得心灰意冷,她抬头望着目含忧伤的虫妖百足,呵气如兰,她说我们这就出宫罢。
这里果然是不适合我的。
百足心中猛的一动,下意识的点头,却瞅见一抹明黄色身影从前面缓缓走来,照例是被众星捧月般簇拥而至,天子奕祯高贵俊朗的面容上不见任何波澜。
他不动声色的放开云贵人,见奕祯急走了几步,伸手托住早已恢复人形的云珂纤腰,在她耳边温存低语。
不要说任性的话,云珂。
云珂两腮红晕尚未退烬,仰头微眯起眸子望向天子,映在百足的眼里,便是万般风情,他的心却蓦的一沉,悄然退身之际,听到奕祯低声道,云珂,留下来罢,朕现在需要你。
百足看云珂娇羞的低下头,便暗叹一声,知道她是再也离不开了。
心中无缘由的苦涩万分。
伍
只是百足未料到,两日后非但云珂不走,倒将他赶走了。
彼时云珂正试着天子赐她的新襦裙,是江南新织的彩锦,耀眼夺目的照花了百足的眼,她细细的摩挲着每一处柔软,抬头对他浅浅一笑,她说百足,谢谢你在我身边照顾了我这么多时日。
这些赏赐你便拿去,快些离开京城,好好过日子罢。
云珂要他走,便连京城都不让他呆了。
百足正眼都不瞧大殿中几个沉甸甸的红木箱,向她点点头,所谓天龙地蛇,云珂与奕祯终究是同路,他这个小小虫子,也是功成身退的时候了。
云珂低着头,看百路站稳脚步,低声告诉她,现在宫内外危机四伏,你自己一定要多加小心。
云珂微笑着点头,她说有皇上宠着我,我什么都不怕的,说完便由侍女搀扶着千娇百媚的走进内室,百足自身后目送她袅袅的身影,望见俊朗的天子自内室极温柔的搂住她的细腰,在她耳畔柔声细语,不由眼神黯然,转身便离开。
却不觉内室里,云珂正偏着头,怔怔对着他背影发呆,耳畔奕祯低沉话语宛如魅音,他说云贵人你做得很好。朕真是要谢谢你。
云珂默然不语,有幽绿光芒自眸中一闪而逝,无尽的忧伤。一侧身,锦织的襦裙便从臂上坠在地上,她垂手走过一地的锦绣灿烂,唇角泛起淡然微笑,却笑得双行清泪琏琏。
那日天子对她说,云珂,朕需要你。朕需要你,替这一团乱麻的朝局向天下作一个交待。
朝中有权臣,朝野有反民,新帝奕祯如坐针毡,再下去,恐怕便要被乱党贼子杀进皇宫,这等紧急形势,唯有将百姓怨念转移,方是上策。
这个替罪羔羊,可以是奸臣乱党,也可以是祸水妖姬。
奕祯那般温柔的搂着云珂的蛇腰,在她耳畔说,你别以为朕不知道你和百足的身份。
那日是他令人在酒中放了少量的雄黄,又召来天竺的乐师在宫中弹奏能让蛇闻而起舞的奇异音乐,迷了她的心智,
天子道若你不肯配合,朕便马上在一柱香功夫内将百足的尸首送到你面前。
云珂的脚步刹那间停住,仿若被他抓住了七寸,正中要害,她偏过头木然的望着他,淡然道,好,我任你处置。
牺牲一只妖精的性命,总比两个都断送在皇宫中要好。
云珂再次想起百足的时候,已是半月后,她闭着眼想起那只笨拙的胖虫子,在尚未成人形时,被她指挥得团团转,有时慌乱起来,翻了水,砸烂了果子,软绵绵的身子仰在树梢上,百足朝天,狼狈不堪。
她想笑出声来,唇角上扬,却怎么也笑不出来,她实在太疼痛,十几个道士法师围着她,将整坛的雄黄酒泼在她的身上,雄黄对蛇来说是巨毒,云珂但觉毒热攻心,身上便象无数把尖刀,戮过她的肌肤,撕心裂肺,穿肠破肚。
云珂强行咬着牙不肯被打回原形,人间全是痛苦的回忆,她便想着百足,和那方早已枯干成泥的碧潭。
她在地上翻江倒海,痛苦难忍,只差一步,便要摇头摆尾,原形毕露。
便屈服了罢,她想,却听到有宫人的惊呼声,不住浇上来的雄黄酒突然便停了,她一脸涔涔的汗,湿润的眼眸朦朦胧胧间望见一道青色的身影,从天而降,宛若天神。
如花微笑终于在她唇角泛开来,云珂疲惫的躺在地上,仰头看着百足无比忧伤的眼眸,轻声说,谢谢你,肯为我而来。
陆
其实这半个月,百足一直守侯在皇宫附近,日夜不肯离去。虫妖百足突然发现,他离开了云珂,去无可去,恋无可恋,他的生命中从此一片空白。他想他在京城,好歹还离她近一点。
于是百足便离她再近一点,破开层层阻隔,望见她那被折磨得已失去光彩的暗绿双眸,只觉心头无比的酸楚,心如刀割般的疼。
半月来的相思,在一瞬间变为悲愤交加,百仰天长叹,天地都为之失色,他如一只巨大的虫子般矗立在昏天暗地中,只觉六脏五肺都在崩裂开来。
有团团的白雾围绕在他身畔,宫内乱成一团,众侍卫保护着奕祯节节退后,一干道士义愤填膺的叫嚣着,快将这个妖物拿下。
云珂在地上蛇一般蜿蜒,其实已半现了原形,却没人顾得她,她自众人脚下勉强游过去,手接触到那团白雾,却感到粘滑细柔,她仰头看百足冲天一翔,破空而出,一袭青衫幻为五彩绚烂的锦衣,两手张开,便是能遮蔽日月的透明双翼。
毛毛虫终于破茧成了蝴蝶,转眼魂魄便从他身内抽离,人世繁华掠影都成空,便是他的面貌,也从奕祯的虚影幻为另一个,面容如花绚丽,眼眸清澈如水。
云珂仰头微笑,感觉到他如梦般飞至自己的面前,温柔的唤她的名字,他说云珂,跟我走罢。
云珂依偎在百足的怀里,朦胧中只望见那一众道士突然便跪倒在地,向奕祯跪拜呃头,他们道,五彩仙蝶降世,这是好兆头,天佑我朝,天佑皇上啊。
云珂正式离开皇宫时,已是三日后的事了。三日后她已养好了伤,仍穿着一身素衣站在御花园内,看气宇轩昂的天子奕祯容光焕发的大踏而来,默视她半晌,而后点点头,你走罢。
她是蛇妖其实宫内早已人尽皆知,但奕祯如今早已收拾了残局,而且,他对云珂说,朕始终欠百足一个情。
其实奕祯在百足闯进时,便打定主意,若是他现原形,便将他当妖孽铲除,也不用牺牲了云珂,但误打误撞妖变了仙,自然更是皆大欢喜。
奕祯说,你们便出宫罢,朕下一道旨意给你,以后再无人敢难为你们。
奕祯示意侍卫给昔日的云贵人让路,注视着她远去的背影,难免有些意兴阑珊,其实他对于云珂和百足那样生死于共的爱情,潜意识里始终有些羡慕的。只是他到底已不是碧潭里的金龙,他是个挣扎于权欲里的俗人,上天注定他必定寂寞一生。
云珂便袅袅走向宫门,如醍醐灌顶般,她突然便对那段五百年的爱情有了醒悟,她其实不是爱他,小白蛇是羡慕和崇拜着与自己截然不同的神物。等到真正实现愿望了,才发觉,他其实并不适合她。
其实她与百足,才真正是同一路妖。
她突然微笑,极温柔的目光注视着自己的素手,她的掌心正小心翼翼的捧着一条胖胖的青虫子,那是被打回了原形的百足,百足是修行尚浅的虫妖,根本还未到破茧成蝶的时机,他为她耗尽真元,等绚烂过后,便变成连半点悟性都没有的普通毛毛虫。
云珂为了奕祯,几乎是耗尽一生,而百足为了她,却是连下辈子,都可能失去了。
终
再之后,又是个天高云淡的日子。
在京城荒郊,一条胖胖的毛毛虫又自草丛中探出头来,抬起头打量那有点刺目的灿烂阳光,正欲缩回头,却被一只苍老的手,轻轻捉住,缓缓的抱起它。
那是个耄耋老妇,鸡皮鹤发,依旧着一身素白的丝罗襦,眼眸却不再清澈幽绿,浑浊的目光温柔的望向手中那条虫子,她轻声说,百足,你又乱跑,小心给鸟儿吃了去。
毛毛虫的生命是短暂的,昔日极爱臭美的小白蛇云珂,便用她的五百年苦修来的法力,一日日维持着它的生命。
以至最后,她法力尽丧,再不能容颜长驻,长生不老,自己的生命也快走到了尽头。
毛毛虫躺在云珂的手心里,只觉有水滴落在自己身上,便象浇落了一场雨,它抬起头,只看到一滴浑浊的泪自她苍老容颜上淌过,眼泪的主人紧紧闭上眼,僵硬的手将它紧紧搂住,再无了气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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