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稿选登胭脂小马作为一个女人
躺在九月的命上
比稗草还杂的心事
穿透了胸膛
隔岸的桥举着破败的头颅
软禁了我
我不敢涉水而过，我怕
花朵均匀地出现
穿着礼服的男子
扛抬着一棵棵嫁接在深谷的苦木
在夜色里枯坐
我舍不得数第一声更漏
看最后一片落叶
我舍不得
摘下苦木花，揣入怀抱
我是母亲，天日冷凉
我要把稗草和苦木收进谷仓了
我也试着这么将自己
收进山顶的澄明辽阔中
我会原谅你怦怦心跳的秋衫，再次忧郁
舌尖上的毒液小剂量扩散
和吃枯草的羊对话
把心上埋雪的痛
摁进眼眶里
一双赤脚交给山路
满脸落日。替守望的麦田喊
要生长。先哭。后笑。
要收割最后一茬光影
要小心翼翼，把你带回家
你回家时
我就去点灯，去感激，去赶雨
怕一场雨，又把你下在地里
去低于万物，低到你走不出的高地
去封山，封路
封住一座木门的门槛
封住一夜变白的血
把你，捧在手心里的时候
我会越来越暖，越来越绿
我会原谅你
原谅你所有偿还给我的泪水
那么甜
甜到长不出急切的白发
和悲伤的草
我是九月的孩子秋风那么薄，姜花那么凉
我是九月的孩子
在旧的叶子上染色，把芦苇编成饱满的火
让白的惊心的荻花笑了又笑
在人间识别虫草树木
让甲骨上的鱼在河流里睁开眼睛
我是九月的孩子
远上黄河的时候，撒一网桃花鱼
追赶秋风的时候，把太阳舞的到处都是
去武陵春，在江山上写词
把新仇旧恨都用旧
用瓦罐喝水，听编钟里的乐音
结出大方鼎四平八稳的宏大气象
去幽谷听划木丁丁
在每一个火塘边，围着沉甸甸的稻穗
请嘉宾，鼓瑟吹笙
我是九月的孩子
收藏大地卿卿我我的欢笑
还有悲伤
听那坐着叹息的人
听那忽然变成了一堆白骨的人
在星辰往南的路上撒种子
总有回家的人，总有离岸的船
作为一个女人作为一个女人
我的腹部生长着土地
我种麦子、稻谷、玫瑰也种人心
当然稗子也可能有话要说
作为一个女人
我的身体是水做的
从眼里从心上都能
滴出草木之心
我养育星星般的孩子
用活色生香的血脉发芽
把风花雪月和电闪雷鸣
一起摁进日子里
和低到尘土里的阳光
谈论草籽爆裂的次数
在风里谈雨，大口大口地呼吸
温婉攀上三千公里外的城墙上
栽一颗白梅，看她簌簌落满南山
在泪中把笑喊醒
躺在皱纹中把自己放空
踩着自己的枯枝败叶
梳三股辫，养活色生香的小雀斑
和胸口的朱砂痣谈心
作为一个女人
甚至我可以从雨的根部养起疆土
军队、战马和前无古人的剑术
写后无追者的秘笈
随时等你率八百里麾下归来
其实，作为一个女人
我更怕一个翻墙而过的小狸猫
用出神入化的眼睛看我时
我的心事，又漏了
把时光喊疼在胸腔里，在没有你的地方
把时光喊疼
喊疼白云，白鹭，谷花，浮萍
看一些鲫鱼在岁月里游动
喊疼乖巧躺在我掌心的你的墓碑
让根朝南，门朝北的松树喊疼我的思念
在黑夜陪你说话
让黑色喊疼白昼的清醒
喊疼每个黄昏
穿襟衣的母亲会站成第三缕炊烟
反复地呼唤我。她的声音，是翠绿的
每一个黄昏，都是糯的
喊疼一个名字，喊疼骨头
抓住把我的青丝染白的月光
拼成故事，像反复揉过的泥巴
像你亲手用泥胚烧醅的青瓷
喊疼正在分娩的太阳和遗失的一片白羽
听清苦的鸟啼，在松柏的枝头悲悯吟唱
喊疼平凡和不平凡的事物
看她们从村庄的云雾里长出来，再卧成尘土
等喊完这疼，我们出城吧
黄河会送我们一程。
*图片来自网络
胭脂小马，本王秀梅，陕西镇坪人，《南江河》执行主编，《汉江文艺》签约作家，诗歌散文散见《星星》《诗林》《岁月》《山东文学》《人民日报·海外版》等报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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