聊斋婴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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聊斋:画皮
聊斋:喷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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聊斋:花姑子
聊斋:姐妹易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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聊斋:罗刹海市(上)
聊斋:罗刹海市(下)
聊斋:冤狱
聊斋:莲香
聊斋:小翠
聊斋:小谢
聊斋:胭脂
聊斋:妖术
1
九月的青田街,花天锦地。
两个女孩子穿梭其间。
一人着霞粉色裙裾,拈金桂一枝,容华绝代,笑容可掬。另一人着烟青色长裙,罩一鹅黄断卦,秀颜娇俏。
霞粉顾盼生辉:“这次出来,带点什么回去好呢?”
鹅黄挤眉弄眼:“给你带个如意郎君回去。”
霞粉羞愧难当,正要还嘴,忽然脸色大变:“你的尾巴露出来了!”
鹅黄手忙脚乱去捂,尚未挨到屁股,恍然发现被骗,又急又躁,作势要打,这才发现霞粉早就跑远。
两人追逐嬉闹,一直到了一家字画铺门口。
霞粉讨饶:“我跑不动了,你要打便打。”
鹅黄连连摆手:“我也跑不动了。咦!这家店的字画不错。”
霞粉奇道:“姐姐不是最爱珍珠玉石吗,什么时候转性了,莫不是附庸风雅?”
鹅黄不服气:“本大仙一向最有品味!”说完大步迈进店里。
霞粉想起洞里那一堆珠宝首饰,无奈地跟了进去。
2
霞粉和鹅黄从字画铺出来。
鹅黄摇摇头:“凡间俗品,入不了本大仙的法眼。”
霞粉附和道:“是是是,姐姐‘目光如炬’,通通看不上。”还未说完,就吃吃笑了起来。
鹅黄佯装生气:“你还笑。”说完叹息一声:“你说,我好不容易看上的画,怎么会是赝品,我的眼光真有那么差?”
字画铺老板的神情语气又出现了在了霞粉的脑海里。
“一两银子。”
“真的只要一两。”
“不过就是个仿品,不能多收了姑娘银子。”
“真迹啊?当今太后最喜欢黄显的画作,真迹都在皇宫里啦。”
霞粉拍了拍鹅黄的肩,宽慰道:“姐姐别难过了,开心最重要。”
鹅黄道:“对,开心最重要,天底下就没有比婴宁妹妹更爱笑的女孩子了。”
霞粉笑得花枝乱颤。
忽然,鹅黄“嘘”了一声:“有人跟着我们。”
3
两人找了一丛茂密的灌木,躲在里面。
只见一个书生模样的人急急忙忙跑过来,东张西望,嘴里还自言自语:“人呢?刚刚明明在这里的。”
鹅黄是个急性子,跳出来骂:“好你个登徒子,竟敢跟踪我们。”
书生连连解释,鹅黄好整以暇地看着他。解释完,书生问道:“敢问姑娘,与你同行的那一位姑娘去了哪里?”
鹅黄全明白了,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啊。正要耍一耍他,只见霞粉也从灌木丛里跳了出来。
书生注目不移,竟忘顾忌。
鹅黄拖着霞粉,转身就走:“个儿郎目灼灼似贼!”霞粉遗花地上,笑语自去。
书生拾花怅然,神魂丧失,怏怏返家。至家,藏花枕底,珍之若宝,垂头而睡,不语亦不食。
熬不住相思苦。过了两日,书生又去原来的地方守株待兔,无功而返,兴致厌厌。然不气馁,终有一日,被他等到了。
4
天可怜见,这一次,只有霞粉一人。
霞粉爱笑,走两步,便回头看一眼书生,展颜一笑,书生魂都要丢了。就这样,两人一直走到了小溪边。
霞粉望着他:“我要洗脚,你也不回避吗?”
书生不舍得离开,将头调转一边。
霞粉脱去鞋袜,一边洗脚,一边吟笑,声如银铃。
书生按捺不住,冲到霞粉面前,双目炯炯:“我已经看了你的脚,这下你只能嫁给我为妻了。”
霞粉不生气,依旧甜甜地笑:“我若不肯呢?”
书生言辞恳切:“表妹,你放心,我一定对你好,否则......否则......”
霞粉打断他:“我不叫表妹,我叫婴宁。”
书生讷讷地说:“好,婴宁,请你嫁给我。”
婴宁忽然反应过来:“你为什么喊我表妹?”
5
书生名叫王子服,父亲早亡,由母亲带大。孤儿寡母,虽有房有田,但终究门庭清冷,舅舅舅妈便时常过来串门。
舅妈有个弟弟,年轻时被南山的狐狸精迷住了,不久便得病瘠死。狐生女,名婴宁,那时绷卧床上,王家人都见过。
舅妈恨死了狐狸精,不肯相养,便将襁褓中的婴宁抱到了南山的狐狸洞口。
婴宁问:“你怎么知道那个我就是当年的那个婴儿?”
王子服说:“我也是刚刚才知道。小时候听大人讲,一直当做是天方夜谭,直到刚才风吹林子,你耳后的痣露了出来。”
那是一颗杏花模样的痣,妖冶绝艳,魅惑人心。这颗痣,只有半人半狐的婴宁才有。
婴宁“咯咯”直笑:“看来咱们还是远房亲戚呢。嫁给你也不是不行,不过要说好,虽然咱们沾亲带故的,但聘礼可不能少,否则要被好慕姐姐笑死。”
王子服喜出望外:“婴宁表妹,明天,就在这里,我把传家宝拿来给你,当作定情信物。”
婴宁眉飞眼笑:“一言为定。”
6
翌日,王子服将一幅画交给婴宁。打开一看,是黄显的《春山鸟鸣涧》。
王子服郑重其事地介绍道:“婴宁表妹,这黄显是前朝最有名的画家,他留下的画作不多,幅幅精品,具有很高的艺术价值。这就是我的诚意!”
婴宁说:“容我考虑考虑。”
婴宁回到山洞,将画摊给好慕看。好慕“嗤”了一声,颇为气愤:“破书生,家有良田百亩,竟然用这破烂玩意儿糊弄咱!”
婴宁手上这幅,看起来与那日在字画铺价值一两的赝品一模一样。
婴宁道:“万一是真的呢?”
好慕气得跺脚:“你没听那老板说,真品都在皇宫里了吗?”
婴宁瞪大眼睛:“他为什么要骗我?”
好慕怒其不争:“一天到晚就知道笑笑笑,你摸摸自己的屁股。”
婴宁没有尾巴。她是半人半狐,不容于人类,亦不被族群接受,幸亏有好慕姐姐,将她抚养长大。
婴宁想:他终究是介意我的身份,恐怕只是一时新鲜,拿我耍耍。
7
婴宁将《春山鸟鸣涧》还给了王子服。
王子服不依不饶,死缠烂打。
婴宁是个爱笑的主,哪怕被人欺骗,依旧笑得没心没肺。所以王子服觉得自己还有机会,不肯放弃。
婴宁只好求好慕姐姐将其劝退。
几次三番之后,王子服终于放弃。
婴宁还是老样子,爱笑爱玩,丝毫没受到影响。
8
半年之后,婴宁上街玩耍,忽然听见锣鼓震天,凑上去瞧。
一队人马吹吹打打,迎面走来,大红的颜色,炫得人眼花。
婴宁不是第一人看人迎亲,但这么大的场面,还是第一次见。
婴宁笑嘻嘻地拉过一旁的大婶:“这是哪家的公子成亲,这般热闹?”
大婶嗑着瓜子:“城东的王家呀。”
新郎骑着高头大马渐渐走近。
婴宁低呼一声:“咦,是他!”
大婶好奇地问:“你认识这王子服公子?”
婴宁说:“就见过几次,不算认识。”
大婶饶有兴致地说:“这女方也来头不小,听说娘家是在京城做官的。虽说只是从六品,但京城的六品官可比地方上的五品官都要威风。”
婴宁奇道:“那人家千金是怎样看上他的?”
大婶神秘兮兮地说:“我可听说了,王家手上有一幅黄显的真迹,那可是真正的宝贝啊,他拿那画当了聘礼,这不水到渠成么?”
婴宁捧腹大笑:“只怕是赝品,真的都搁在皇宫里呢,这京城的官,也有走眼的时候呀。哈哈哈。”
大婶不以为然:“姑娘你这就错了,前不久,王公子的岳丈把画献给了太后,官升四品呢。”
婴宁的笑僵在了嘴角。
9
她是一个孤女,从小就被抛弃。因为身份特殊,所以没有尾巴,连狐族也不肯接受她。
他们笑她、骂她、欺负她,他们拿石子打她,把她捆在树干上吐口水,他们采来茅草,编成尾巴的样子,绑在她的屁股上,让她学他们摆尾巴。
那是身体的耻辱,心灵的凌迟。
幸好她遇到了好慕姐姐,包容她、接纳她、抚养她、爱她。
她受尽了生活的拷打,初心不改,依旧对生活报以微笑。她的笑容,是阅尽千帆、历经沧桑后沉淀下来的乐观、从容、友善、坦率、热爱、真挚......让人如沐春风,让人同心身受。
但是这一刻,她笑不出来了。
家丁在撒喜糖,人群哄闹,大家争着弯腰去抢。
大婶拉着失魂落魄的婴宁,也往前挤去。
许是新娘在里头闷了太久,轿帘被掀起一角。婴宁不小心瞥见,心头漏沙漱漱。大婶发觉了她的异样,顺着她的目光看去:“呀,姑娘,新娘和你长得真像!”
话毕,婴宁心头的沙床刚好漏完,彻底流失。她像一尊雕。
10
纵然婴宁笑了十几年,内心还是惶然、害怕、缺乏安全感。她几乎失去了对所有人、狐的信任,除了好慕姐姐。
遇见痴爱于她的王子服,她心动过,也期许过,然而最终还是抵不过心灵深处的不信任感。她亲手举子,下滥了一局好棋。
她觉得身后瑟瑟发冷。感情的汪洋深不可测,风高浪急,一个卷打过来,会飞的鸥都能被拍下羽毛无数,更何况无翅又无依的她。
她觉得浑身湿淋淋的。
从这天起,婴宁再也不会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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