胭脂巷录十号小姐

01

胭脂巷朝天会所里，10号是核心。她长得不是最漂亮的，但她是会所里最有文化的，腹有诗书气自华的那种。

妈咪红姐驰骋风月场所，迷信在自己的房内香案上供奉一个白胡子老头。小姐妹们每天进进出出，从没注意到这人是谁。

一天，不知谁开了个头，话题转到这个白胡子老头身上，有人说是财神，有人说是避邪保平安的。

10号冷冷地扫了大家一眼，淡淡地说，他叫管仲，辅佐齐王成为春秋五霸之首，“管子治齐，置女闾七百，征其夜合之资，以充国用，此即花粉钱之始也。”人类最早的妓院就是这个老头开创的。

众小姐们闻听此言，皆垂头不语，一方面被她的学识吓着了，另一方面，不知道该感谢，还是该仇恨这个开创了女性可以出卖肉体之先河的老男人。

大伙这才知道10号原来是全日制本科毕业，竟然和她们一样，下海做了小姐。

红姐在招募新的技师时，10号令她眼前一亮，小姐要想生意好，必须有自己的特长，要么靠脸要么活好，而10号，靠的就是文凭。客人觉得同样是小姐，但她就是高端的那一款，收费都要上浮三成。

红姐当笑话说着10号的趣事，她当初入职时，比你们这些雏儿还要胆战心惊。第一次培训，红姐亲自上阵，脱下全身衣物，不着片缕躬身示范服务技巧时，她脸红耳赤。

红姐骂她，又不是处，装什么纯情。要挣钱，就得豁得出去，记住，男人就是一团火，只要你顺利让他将这团火泄了，他就会乖乖听你摆布，舍得掏钞票。

没想到，几次之后，她就炉火纯青了，连红姐都不得不佩服，文化人到底是聪明许多。

可是，没多久，10号辞职了。后来红姐调查清楚了，她想单干，红姐恨恨地骂道，真是白眼狼，当初就不该培养她，抢走了老娘好多熟客。

02

智商高的人做事就与众不同。何况她是抱着赴死的态度做事。哪有不成的？

10号永远记得，第一位客人是位老男人。她有些恶心，当他温和的面目因情欲变得狰狞，一翻身骑在她身上，身子一沉侵入她时，她流泪了。

这是第一次被男友之外的男人侵犯。

恩客们从未见过如此清纯的小姐，很快成为她的熟客。这天，有客人他完事后，小声和她商量，“我们可以在外面宾馆约了见面么？服务还是一样，价格比这儿的还多给你三百，怎么样？”男人说，这种场所不安全，万一碰上扫黄的，那就栽了。

10号迅速在心里盘算一下，在店内她只能拿固定提成，而在外面恩客给的所有费用她可以全部揣进腰包，一增一减，比在店内多赚几百块。

她想了想，点头同意了。

她很快发现了一条生财之道，与一些熟客约在外面宾馆开房，她提供和在店内同样的服务，对方就算只付相同的价格，因为没有了店子的抽成，她可以多赚不少。平时店内都是傍晚才上班，她有足够的时间白天接私活。

约她外面见面的熟客越来越多，她收入越来越高。只不过，由于休息时间少了，她总感觉睡眠不足，脸色有些苍白，经常头晕。其实别的小姐仅应付店内上班就好多吃不消，因为要熬夜，每天几乎要到凌晨五点左右才下班。而她，睡不了多久又要应付白天来找她的熟客。

这样下去，她命都不保。

她干脆辞了职，当上流莺，只做熟客。没想到提成不比在店内上班少，人还自由多了，不受管束。

03

有些熟客还真不和她见外，去外地出差公干时，让她当伴游。这种事她最喜欢，互相熟了，对方在床上也不会对她太过份，她还可以顺便游山玩水吃美食。

一次，陪熟客去邻省D市伴游。

她心里一喜，因为男友赵闯正在这座城市——她所有的付出都是为了男友。正好趁机陪完客人后，留下来好好陪陪男友几天。

赵闯和她是大学同学，毕业后考了研，她找了份工作，支撑他念完研究生。研究生毕业后，他找了合伙人创业，成立了一家网络科技公司，结果被骗，惹上了巨额债务。赵闯本人就要承担近20万元，还不算高额的利息。

那段时间，赵闯每天喝的烂醉如泥，家里的继母也不接济半分。无奈，她四处去找高薪的工作，最后发现当小姐可能来钱最快，就硬着头皮下了海。骗男友说，去同学的房地产公司做售楼小姐，提成高，暂时离开了他，其实是独自下海。

这次回来，她要给赵闯一个惊喜，告诉他借贷已经还清，而且还攒下了一笔钱。她更想旁敲侧击问下他，准备几时向她求婚？她盘算着这次见面后，就彻底洗手上岸，择日回去收拾行囊，丢掉那张业务电话卡，回到D城和他团聚，过烟火凡尘的日子。

赵闯的公司发展势头不错，短时间内已经有了起色，一家投资公司看中公司前景，投了一笔钱。办公地点搬到了写字楼，他把和她同居时的单间退掉，改租了个两室一厅的公寓。这样两人每次相聚时，就有家的感觉了。

他还是那么瘦，不过小身板挺得笔直，意气风发，颇有老板派头了。

她没有打电话，直接打车来到两人同居的公寓，在楼下，正准备掏钥匙，突然看见赵闯和一个女人手挽着手并排从公寓内走出来。女人30多岁的样子，穿金戴银的，露出白藕般的手臂和腿部，从内而外散发着强大的气场。

她看呆了。她更呆的是，女人的双手紧紧地挽着赵闯的胳膊。

瞎子也看得出来两人的关系。

赵闯也被她的突然出现吓了一跳，但很快镇定下来，向她介绍，这是刘姐，是公司新引进的投资人，有了刘姐的资源和人脉，公司发展很快。

她已经头脑一片空白，想发火，却突然发现自己竟然连吵架也不会。这些年来，尽顾着挣钱养他了，连自己都快弄丢了。

三个人都没有撕破脸皮，虚伪而友好地道别。刘姐离去后，赵闯陪她回公寓。关上门，她哭了。

赵闯承认，为了公司的发展，他傍上刘姐了，他需要她的资金和资源，“世道如此，对我们草根来说，不通过非常手段，难得翻身。”他还说，虽然他和刘姐有过一腿，但他和她肯定是没有未来的，逢场作戏罢了。“你想开点，忍耐一年半载，我的事业就成功了。”

他狡辩，一切都是为了事业。

“分手吧。”她率先说出了这三个字。转身离开。

她突然发现，短暂的下海经历，让她还是从骨子里有了变化，看问题不再看表面,能一眼望穿真相，杀伐果断了。

不过，还是伤心。把两块已经长在一起的肉生生地分开，谁能不疼呢？

04

她突然明白了小姐妹们平时开玩笑的话语，是多么的一针见血，“就算卖身也要是为了自己才卖，千万不要为了臭男人。”当时她觉得矫情，觉得她们没有遇到真爱，现在她明白，不是她们庸俗，是自己太幼稚。

她和赵闯相识于大学校园，是班上最穷的两个人。他来自城市，是吃低保的寡母带大的。她来自山村，学费是靠助学贷款交的。两人还有一个共同点，成绩都很优秀，赵闯天生是块读书的料，专业课总是全年级第一名。

相同的境遇，相似的气场，让两人迅速成为情侣。这份贫脊处隆重到来的爱情，像沙漠里的一株仙人掌，让她格外珍惜。她主动提出，他的目标应是考研，她毕业后先工作，供他读。等他读出来后找到好工作，就来解救她，减轻她的负担，让她回头再去考研。

两个人都在井里，单打独斗是无法爬出去的，只有一个垫底，另一个才能先升到井口。

为了这份青春的热血盟誓，两人击掌，拥抱，热烈地接吻。激情难抑之际，两人没钱开房，就在校园里面的小树林里展开青春的探索。每次都是深夜，避开了巡查的保安。每次都是他性趣盎然，像一匹刚刚冲出羁拌的年轻种马，在草原上恣意驰骋，而她，并没有感受多少的快乐，更多的是承受。不过她也很快乐，只要她爱的人快乐，她也就满足了。

她接了更多的兼职和家教，尽量减少他兼职的时间，把精力用在学业上。她像一只飞快旋转的螺陀，从此没了休息时间，除了上课，就是兼职。有一次上课时晕倒在课堂上。校医诊断她营养不良，劳累过度。

在新华书店门口举牌招揽家教雇主时，被一位男子骗她去家中差点强奸。逃出来后，她次日换了个书店又举起了家教的牌子。

最幸福的时刻，是她刚在夜市摆摊收工回来，而他刚下晚自习，两人就在学校小花园里手牵着手逛一逛。小黄花在枝头笑，空气甜蜜得能拧出糖来。

赵闯毕业后顺利考上D城一所名校研究生，她义无反顾追随而去。他风华正茂在菁菁校园当研究生，她在D城顶着烈日四处找工作，刚出校门，找的工作薪水都不高。为了攒他的学费，她重操旧业，下班后在夜市摆起了地摊。

这样苦苦撑了四年，他顺利毕业了。两人也在长年的耳鬓厮磨中过起了夫妻般的生活，把爱情提早过成了婚姻。她像个姐姐，也像个母亲，照顾着他的衣食住行。因为他不喜欢戴TT，她为他堕过一次胎。

赵闯研究生毕业生后，与人合伙创业，她也就搁下了自己读研的梦想，为了他的债务，她才当了小姐。

她源源不断为他提供经济支援，是自己日夜赚来的，而他藉口创业千头万绪，很少过问她的工作和生活。反正在他眼中，她就像一只小小的马力强劲的永动机，永远转动才是本色。

05

她离开D城，返回。赵闯这才后悔了，连夜赶了过来，乞求她原谅，甚至下跪，但她已经死了心。

下过海的人，比一般女人更能为爱情付出，当她决心收回爱心时，也会更彻底，不留一丝余地。

她让赵闯打了十万元欠条，让他滚开。

她需要重新规划自己的生活了。小姐肯定是不会再做了，她不想再过践踏自己、出卖肉体的日子。她想过普通女孩的生活，能站在阳光下，能朝九晚五。

休养了一段时间，她喜欢在网上下棋，在网上认识了一个棋友，两人渐渐熟络。男孩甚至是没有读过大学，勤劳肯拼，在城里独自盘下一家水果店，还请了两个帮工，每天乐呵呵忙碌碌地做着小老板。

第一次去他店里做客，他看见她，眼中冒出惊喜，说你真漂亮，大美女光临，没什么好招待的，我亲自动手为你做份水果沙拉吧。

还没等她反应过来，他已经搬出菠萝，西瓜，哈蜜瓜，火龙果等，手起刀旋，手腕翻动，水果在他手中变成听话的宝贝，乖乖去了皮，在一个雪白瓷盘内被码成一个圆圆的笑脸的形状。这盘温暖的散发着果香的沙拉，她端详半天，迟迟不忍下手。

吃一口，甜蜜的汁液淌进心底。

男孩对她说，你那么美丽的脸孔上却有一丝沧桑，但是只要你露齿一笑，便展若春花，阳光普照。

他说，你应该多笑。谁以后让你哭，我会找他拼命！

她简单地说自己交过两个男朋友，细节不想多说。

她知道回忆自己的情路，碰上什么男人就是什么，全凭咬着牙挺住，早谙世事，不争意气，免费奉送自尊。

现在，她不想再免费送给别人任何东西了，除非是她的男人。她想随遇而安。

经历过那些，对她来说，已经没有什么让她觉得可怕的了。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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