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篇连载棠梨叶落胭脂色上文李明尔
棠梨叶落胭脂色
Writtenby?
?李明尔
Paintingby?
?胃疼大帝
如果你会想起,那些日子里我们的过去。
等到哪一天在人群中相遇,一如既往的熟悉。
——《兰玲曲》
棠瑜遇上沈离墨的时候,还是清水镇上一个小小的医女。每日帮着时越师傅晒晒草药,打打下手,不过好歹也跟着学了些皮毛。
清水镇偏安一隅,具是些寻常的百姓家。沈离墨站在病人里头就显得出挑得很,云锦织的袍子,领上细细密密地绣着云纹,一看就是官宦人家的公子。
这也就罢了,可依棠瑜的医术,都能一眼看出他筋骨好得很,一点儿都没有生病的样子,他却三天两头儿来医馆问诊。
棠瑜注意他,倒不是因为他华贵的装扮,她觉得这个人蹙眉表示难受的样子,比其他病人都好看了太多,常叫她一眼望过去,就忘了手里的活。
“恕在下无能,实在看不出公子的脉息有什么问题,公子还是早先的症状吗?”时越大夫问。
“是啊,总觉得乏得很,心神不宁的。”
“可公子的面相也全无虚热之状啊。”时越凝起眉细细思虑了一番,“莫不是公子府上,养了什么属性相冲的花草?”
“这也未可知,”沈离墨道,“不如大夫什么时候得空,到寒舍替在下鉴别鉴别。”
“这……”时越看了看等在后头的病人,有些犹豫。
沈离墨见了立刻拿出锭银子,“这是诊金。”
时越打着哈哈收下了银子,转过身对棠瑜招了招手,“你随这位公子去他府上看看,可有致病的花草。”
棠瑜正偷偷听着他们说话,被指了出来,一下红了脸,“我?”
“你不是最爱研习那些花花草草的吗?”
沈府的庭院极大,碧湖青天,垂柳拂丝,水榭亭台,瓦檐层叠。院中花草甚多,均有花匠打理,分开放置,并无什么症结。
“沈公子没有病,为何要求医呢?”
“你怎么知道我没有病呢?”沈离墨问。
“所谓相由心生,若真是不适,即使脉息上诊不出来,面相上也会有疲累不适之感,可沈公子看起来着实开心得很。这也就罢了,”棠瑜侧过身看着沈离墨,“可到了师傅面前,沈公子就故作难受。”
“你早就看出来了?”沈离墨轻轻一笑,“那为何不说?”
“公子愿意平白奉上诊金,我们医馆为何要将公子拒之千里呢?”
“那你现在为什么又要说出来呢?”
“因为我好奇,”棠瑜道,“你们官宦人家规矩多,我原本猜测你是想避过家中什么事端去,才故意装病。可今天到宅子一看,你就是这里唯一的主人,又哪里有央得动你的人。”
“其实呢,我去医馆,是为了看一个人。”
棠瑜抬起头,对上了沈离墨那双清俊的眼。
沈离墨去医馆去得更勤了,时越看出了他的心思,也就不再多问,他想诊脉就替诊,想配药就替他配。遇上棠瑜得空的时候,沈离墨就陪着她逛逛集市,再后来,沈离墨开始教棠瑜作画,为她奏曲,带她游山。
顺理成章地,他们成了清水镇众人艳羡的一对。
可在沈离墨从朝歌探亲回来,带着八大箱礼物去医馆找了次棠瑜之后,棠瑜或是推脱医馆忙碌,或是假称身体不适,竟不愿再见沈离墨。他原以为是棠瑜和时越在闹不开心,偷偷过去瞧了几次,却发现棠瑜对时越依旧是笑脸有加,只是一见到自己就躲闪不及。
沈离墨不知哪里出了错,一时没了法子。后来,也不知是哪个小厮在戏园子里听了《西厢》或是《墙头马上》,说那些个书生追求小姐,都是偷偷翻过墙头去,和小姐私订了终身的,他这样光明正大地带着礼物去医馆找棠瑜,实在是太过招摇了,姑娘家面子薄,怕是脸上挂不住。
沈离墨想想也是,便找了个月黑风高的夜,翻过了医馆的墙头,去见他的意中人。
他还没来得及敲门,就看见屋里头一片红光,朦胧得有些诡异。沈离墨放慢脚步,轻轻推了推虚掩的门,却见到一株明霞般的西府海棠缠绕在少女身上,他看到少女的手已经成了一朵红艳的花蕾,娇艳欲滴,沈离墨一下失去了动作。
这株西府海棠正在渐渐地和棠瑜融为一体。
三年后。
王城朝歌的繁华并未笼罩至京郊的树林,林间影影幢幢,一片阴森。
“啊!”一声惊呼后,一袭玄袍的男子被藤蔓狠狠地掐住了脖子,再也吐不出一个字眼。操控着枝蔓的少女把他用力甩到树干上,确定他被砸晕了过去,才收回了手中的长藤。
躲在一边的小妖立刻跑了出来,千恩万谢地道:“多谢棠瑜大人救命之恩,若不是大人三番五次相救,我们都不知死了几回了。”
棠瑜悄悄抚着手心被藤蔓擦伤的皮肤,漫不经心地道:“知道朝歌是除妖师聚集之地,为何偏偏要来寻死呢?”
“朝歌人杰地灵,我们不就想沾点福气嘛。”小妖精赔笑道。
“我看你啊,是无福消受。”旁边的另一只小妖数落道。
棠瑜听了,勾了勾嘴角,似笑非笑,衣袖一挥,便从林间消失得无影无踪了。只剩下几只小妖精感叹着,“要是没有棠瑜大人,我们早就在钦天监的除妖师手中死得灰飞烟灭了呀,也难怪朝歌的众妖,都要尊称她一声‘大人’。”
“咳咳。”先前被打晕过去的男子由两位同僚搀扶着,一瘸一拐地进了钦天监的门,“监正大人。”
“什么人能把你伤成这样?”监正青冥立即上前查看他的伤势,“莫非又是那个妖女?”
男子点点头。
“可看清了她的元身?”男子似是十分不甘心,先垂下了脑袋,才咕哝出一句:“没有。”
“没有现出元身就能把你伤成这样?”青冥说着,暗自思忖了起来。
自一个月前,有除妖师进入城东密林捉妖被伤后,钦天监的众人前往密林猎妖时,都会遇到一个女子的阻挠,若执意与她交手,只能落得个一身伤的结局。如今,连青冥最得意的弟子,也败在了她的手里,甚至还被她手下留情,饶了一命。
青冥拿起了墙上悬着的剑,“我去会会她。”
入了夜,林子里一丝光亮也没有,就连鸟兽也因察觉到了青冥的到来,收敛了声息。青冥却故意将自己的灵力不断扩散,向林子的主人宣告贵客的来临。
黑暗中,只有他手心的纹路隐约浮现着光亮。
青冥踏入了林子深处。他踩着落叶缓步前进,脚下发出细碎的声响。青冥感到自己似乎踩到了一条枝蔓,他正要低头,眼前炸开一道白光,那光里忽然飞舞出无数浅粉色的花瓣。
光亮逐步上浮,悬在了青冥的头顶。
这场景从远处看来一定美得很,如月色般柔和的光芒洒在林间,粉白的花瓣从天而降,落在玄袍男子的身上。
而青冥的剑快速地游动着,打离近身的花瓣。这些看似柔弱的花朵,均是如刀锋般尖锐的暗器,而且它们身上,都汇聚着浓重的妖气。
若是花瓣的主人再加一分力道,青冥就要招架不住了。他终于知晓他的弟子们为何都惨败如此。他们不仅没能见到她的真面目,甚至根本没有机会画出除妖的符咒。在她面前,他们成不了除妖师,只能是普普通通的人类,脆弱得不堪一击。
可她似乎是厌烦了,青冥感到一种丝绸般触感的衣料划过自己的脸,将那团白光收入袖中。眼前似乎隐约立着位长裙逶迤的少女,可青冥根本没有机会细看,一条藤蔓缠住了他的身子,将他狠狠地扔出了林子。
青冥回到钦天监已经是第二天的晌午,他先扔了那件破烂不堪的袍子,去街上重新买了件罩袍,才踏进了钦天监的大门。那群弟子立刻端茶倒水地迎了上来,除了一个跷着腿躺在软榻上的少年。
青冥瞥了他一眼,“你是不是没遇到过那个妖女?”
“是啊。”少年懒洋洋地回答。
“不想去见识见识吗,”青冥道,“你不是最讨厌那些花花草草了吗?”
棠瑜是一株西府海棠,当年生了点儿小病,本想去医馆偷点草药吃的。结果被好心的时越撞见,看她无家可归,甚是可怜,竟然就收留了她。医馆有吃有喝还有草药,不必再风餐露宿,她也就顺势留了下来。再后来,她便遇上了沈离墨,一见钟情,两情相悦。
可正所谓人妖殊途,棠瑜怕与沈离墨过于亲近,会折了他的寿命,正犹豫着该如何打算,沈离墨忽然没了音讯。棠瑜跑到沈宅一看,不过几天的工夫,偌大的宅子竟然就被搬空了。棠瑜反复询问了诸多邻里,才得了句不太真切的“沈公子大约回朝歌去了”。
棠瑜想,定是自己拒之千里的态度伤了他的心,或是驳了他的面子,叫他一恼就离开了清水镇。她以为沈离墨消了气肯定还会再回来,可是年复一年,他却再无音讯。
也不知是哪一天,一直等着他的棠瑜忽然就死了心。都说人世间的欢爱凉薄,她却总不相信,如今受了教训,便回山里用心修炼起来。既然成不了人,不如彻彻底底做一只法力高强的妖。
她颇有天资,又十分用心,没几年便小有所成。再后来,棠瑜辗转到了朝歌,却怎么也没想到,再见到沈离墨,是在一场打斗中。
他一袭黑衣,罩着见玄色的长袍儿,兜帽上精细地绣着紫金的纹路。那是除妖师的装扮。沈离墨灵巧地舞着手中的玉笛,将斩杀的妖物炼化成囚禁其中的灵。
几年前,他还用这只玉笛为她吹过曲子,那时候他清朗美好得仿若不是这尘世中的人。
可如今,他变得冷峻又漠然,那手中炼化过的玉笛已不知禁锢了多少她同类的性命。
棠瑜的手中隐约现出几片花瓣,她的指尖紧了紧,却终是没有打出去。
她不愿与他如此相见。
而离开了清水镇的沈离墨,一直以为棠瑜是被一株西府海棠吞噬。他原是王公贵族,当年要封侯时他还不乐意,巴巴儿地逃出了朝歌。好不容易回去了,却径自跑到了钦天监,摆起了侯爷的架子,让监正青冥教他除妖术。
青冥本以为他是起了玩心的贵公子,只是随手扔了几本书给他,没想到沈离墨没几日就把古籍背得滚瓜烂熟,还说他对别的妖异都没兴趣,就是最讨厌那些妖娆的花花草草。青冥这才教起了他作为除妖师的种种,却见沈离墨每次出手都过分狠绝,丝毫不会犹豫、不存善念,青冥怕他出事,教起口诀的时候就渐渐有了保留,可沈离墨每次出去,依旧是不把方圆十里的花妖都收了就誓不罢休的姿态。
棠瑜手下的许多小妖都吃过他的亏,可棠瑜到底是没法鼓起勇气出去救他们。沈离墨每杀一只妖,她的心里就像被剜去了一块似的,那么信任她的小妖精,她没法去救,她那么喜欢的沈离墨,她不敢去见。
可不管棠瑜怎么躲,都逃不过命。
沈离墨一踏进林子,她便感觉到了。可他并不像青冥,一心一意只找她一个,一路逼退了其他碍事的小妖。沈离墨一进林子,便画下咒符,顷刻间就斩杀了那些羸弱的小妖精。看似狠绝,其实只是幼稚。
可棠瑜还是不得不出现,打断了他继续画下符咒的动作。
“你就是那只伤了我兄弟的妖?”沈离墨收起玉笛,冷冷地问。
在他的问句中,棠瑜缓缓地转过身去。
她穿着一袭浅粉的纱裙,站在林间似是笼了一层朦胧的云烟。
沈离墨不出所料地愣住了。
棠瑜偷偷跟过他好几回,对他的面目早已不陌生,如今堂而皇之地站在他对面,才发现他真的是瘦了许多,不见了身上那贵族公子的温润。
可沈离墨并未表现出她以为的惊喜或是愕然。他的脸上只有恨。
“竟然是你?”沈离墨的剑迅疾地刺向棠瑜,“那我今天更要为钦天监讨回公道了。”
“公道?”棠瑜躲过他的剑,“你们杀我妖界这么多生灵,我却只是打伤他们,从未要过他们性命,你还要问我讨公道?”
“那是因为你要不了!”沈离墨的剑气又加了几分力道,“若是你要得了,还不是如七年前取了棠瑜的性命一般无情。”
棠瑜快步退到了一边,什么?他竟然以为是她杀了“棠瑜”吗?莫非他看到了自己的元身?
“你看到了?什么时候?”
“不然不就让你逍遥法外了吗?”沈离墨的剑在半空画出了繁复的符咒。
“可我没有。”
“你如今都用着她的脸,还敢狡辩吗?”沈离墨手中的速度又快了一些,“我做除妖师,就是为了有朝一日能替她报仇,好在老天有眼,又让我遇上你这株该死的妖异。”
棠瑜用花瓣打断他的符咒,喘着气问:“你还想着她?”
回答她的,只是沈离墨的剑。
他有多想念棠瑜,他就有多恨眼前这株西府海棠,他的剑就有多狠。
可我就是棠瑜啊。她不得不变回真身,才躲过沈离墨的剑,隐了地中,逃了开去。
“居然会逃?”沈离墨不可置信地收起了剑,“不是嚣张跋扈得很吗?”他摇了摇头,转身离开了林子。
棠瑜回到山洞,才恢复人形,便吐出一口血来。
沈离墨的剑法在那些人中尚属下成,却是狠绝无比。棠瑜此前打听时,听说他是长公主的独子,甚受太后欢喜,自小便封了侯,锦衣玉食地长大。后来嫌朝歌闹得很,才搬去清水镇。回来后不知中了什么邪,请旨去钦天监拜师,要做除妖师。
想必是碍于他的身份,青冥也没怎么教他。棠瑜伤了那么多除妖师,见着沈离墨又躲起来,便是存了心思想帮他在钦天监长个面子。这么多年,她终归是没能忘了他。
今日那句“我就是棠瑜”在她喉咙里打了一个圈,还是被咽了下去。说了他也不会信,他若真是信了,反而再无法安心地做一个除妖师了吧。当日没有以实相待的是她,如今又怎么能让沈离墨为她放弃这些年的所得。
棠瑜叹了口气,替自己疗起了伤。
虽是没能杀了棠瑜,也是逼她现出了西府海棠的真身,沈离墨算是立了一功。青冥那日虽是强撑着在钦天监挽回了面子,却听闻回去便病倒了。王便命沈离墨代了监正的位置,全力捕杀西府海棠。
既然知道了她的元身,他们便可对症下药了。
(未完待续…)
(文章选自《轻小说·迷迭香在青春里绽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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