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爷有心人伤情,无心者贪欢
1
慕容俊已到弱冠之年。
读的书渐杂,先生离开后,会翻出从家中书房偷偷窃来的书文来看。
《西厢记》《金瓶梅》,还有一本唤作《肉蒲团》的,最是香艳旖旎,慕容俊在烛火下看得心跳不已、面红耳赤。
手边又放不下。
初春,有夜猫在窗外鸣叫,一声一声,日子越发地躁动不安。
那晚慕容俊做了梦,恍恍惚惚,仿若有女子的唇和手指在身上游走,软绵绵凉爽爽的。
那种凉爽游到小腹处,双腿颤颤地,中间爆爆地鼓胀起来,火烧火燎,又找不到个去处。
后来慕容俊醒了,被褥下凉冰冰地湿了一片。那种凉……慕容俊蓦地坐起身,那凉爽爽的手指贴在皮肤处的感觉,逼真得难以想象。
缓了缓,慕容下了床,摸着桌上火石亮了一盏烛火,披上衣推开门,沿窄窄的石板路去到卧房一侧的小竹林。
慕容俊爱极了那片竹林,林子不大,密密的竹,四季绿油油。
打记事起,林子就在了。那是他儿时最贪恋的的去处。
春季最好,密密的竹叶里藏着些雀儿鸟儿,在日光里不知疲倦地鸣叫。
晚间静得多,也有小虫子咕咕唧唧的声响。
如果没有那片林子,慕容俊都不知日子该怎么过。
提这小小灯笼,慕容俊寻到南边那棵他系了一些红缎带的竹子。
那棵竹,由慕容俊看着长起来。
他还记得那年初春,一场雨后,他在竹林边看到这株破土而出的笋。
嫩嫩的,蒙了一层层的衣,像羞涩少女。
那年慕容俊十岁的模样,幼小少年,心思却柔软起来,找了瓦砾将笋围起,不让那些顽劣的小兽碰触。
经了几场雨,笋便成了竹,葱绿地长了起来,一节一节地拔高,分了细细枝干,长出细长的竹叶来。
却一直是纤细的身子。
慕容俊后来才知,竹子生出后。只拔高,不再长粗。
读书累了,慕容俊便去看那棵竹。
一直是沁凉油绿的身,蒙一层羞涩的粉粉的膜。用手抚摸,手上便沾了细滑的粉。
竹子长了一年的时候,慕容俊在母亲那里偷偷剪了一节细长的红缎带系在竹身上。
转眼,已数年。
是晚,恍恍惚惚的灯笼光影下,慕容俊看到最初系的缎带已经在高处,藏进了细长的枝干里,被竹叶遮着,已经完全看不见。
只有一年前的那条带子,还在视线中轻轻飘坠着。
有风,竹叶哗啦啦地轻响。
慕容俊忍不住放下灯笼,双手环住竹身,喃喃同它絮叨,絮叨他心底的躁动不安。
父亲说要待他考取功名之日才允他成亲。
那么久呢。
而弱冠之年的慕容俊,已不可自已地思春。
慕容俊,他思春。
2
终是把翻开的书扣下了。
慕容俊突然害怕看到那样的情节,看到那些欢好的男女,看到红绡帐里春光无限……
惆怅地取了墙上的竹笛,慕容俊推开竹窗,在窗边幽幽吹起。
满曲的寂寞心境,满曲地青青子衿。
许久,曲落下,慕容俊幽幽叹口气,垂下了手臂。
却突然听轻微地吧嗒吧嗒声响,是落在窗外石板路的足音。
谁?慕容俊问了一声。
慕容俊诧异,这安静院落向来孤寂,尤其夜深之时。
心思笨拙的小书童早已被慕容俊遣去房中睡下,除了一日三餐,丫鬟平日里并不过来。
慕容家家规严谨,早警告他,男女授受不亲。
窗外却无应答,更轻的吧嗒吧嗒,足音似是远去。
慕容俊不假思索放下长笛,推门而出。
借着廊下两盏灯笼的亮光,他看到一抹绿色正背向他朝园门处而去。
分明是一个年轻的窈窕女子。
慕容俊心一跳,飞快追过去。
几步追上了那抹绿色,伸手牵住她宽宽的袖。
是一层细腻的纱,触在手中,柔软顺滑。
女子回了头。
那般地美。
他从不曾见过那么美的女子。有生之年,从不曾。
那纤细眉眼,洁净皮肤,娇润唇口,乌黑发髻……无一不精致美好。
慕容俊惊得许久说不出话。
倒是女子,抿唇轻轻笑了,看慕容俊的呆模样,笑得狡黠又天真。
轻轻拂开了慕容俊的手,女子说,你这人。
慕容俊晃过神来,一颗心依旧在惊艳中颤颤的,却也讶异,夜深人静,这美貌女子是谁?来自哪里?如何入得他的院子……
他有一万个疑惑,最后也只诺诺地问了句,这么晚了,不知姑娘如何会在这里?
女子启唇浅笑,反问道,如何?你说呢。
慕容俊慌慌地,小生不知。
不知?女子依旧反问。
慕容俊脸红了,觉得自己笨拙透了。
好在女子不再刁难他,笑说,是公子的笛声。
慕容俊一愣。恍悟。却又诧异,姑娘如何听到?
女子眨眨眼睛,指指墙外。
慕容俊抬头看过去,那边有户人家的,他是知道的,也曾从那片低矮围墙走过,也就那么几间简陋的房子,竹篱笆围了小院。
和慕容家隔着竹林,隔着一条窄窄小路。
慕容俊不太相信,那样的小户人家,生得出这般标志的女子。于是试探问,你是,那家的小姐?
女子噗嗤一乐,平民人家,哪有什么小姐。
那就是了。慕容俊兀自感慨,怎想那简陋小院里,竟也长出了如此绝色。可是……慕容俊好奇太多,你是如何进得门来?
慕容俊知道,傍黑园门便关了,落了锁。
女子不答他,忽然牵了慕容俊的手,你来。
随后一路牵着慕容俊走到园门处。
她伸手触那柄铜锁,轻轻一推,木门便开了。
粗心的书童,原来并未将锁锁住。
慕容俊笑。
突然就忍俊不禁,多亏这粗心的书童。否则,佳人隔墙,他不知几时得见呢。
又惊觉女子的手依然握着他,那手指,柔软修长,带着一股子泉水浸润过的,沁凉!
慕容俊再次惊住,那沁凉……他记起来,曾在些许夜晚,自他身上游走。
一般模样。
慕容俊的身心一下着了火。
3
怎料到绿袖如此地纵容他心意。
慕容俊欣喜若狂。
是了,女子叫绿袖。同慕容俊说,这名字,还是应了他家那片绿油油的竹而取。
所以,都是天意。
慕容俊唏嘘着,颤颤地去解绿袖身上葱绿的纱裙,解开一粒粒盘扣。
唇在她粉嫩的腮上一下一下地啄。
绿袖不恼不躲,咯咯地笑,由着慕容俊轻薄。
渐次露出粉颈,露出优美锁骨,露出,肚兜半掩下的圆润酥胸。
那肚兜,也是浅浅的绿,绣了一株纤细的竹。
慕容俊将唇贴过去,竟是一股子淡淡春笋般的清香。
再也把持不住,慕容俊的手指穿过绿袖同手指一般光洁沁凉的肌肤,解开肚兜的系带,剥去绿袖所有的衣,将她安放于他窄窄木床。
跳跃的烛火下,绿袖的身子无遮无拦呈现在慕容俊眼前。
慕容俊觉得他是入了梦。全是梦里的光景,他摸索着进入,她欲拒还应地扭动双腿,抵挡他,又在抵挡中给他进入的缝隙。
慕容俊没入进去,绿袖发出轻轻地猫一般的哀叫,两三声。便用略带粘稠的潮湿将慕容俊一层层包裹了。
书中文字描述的画面一幕幕铺展开来,慕容俊早已通透,时急时缓,深入浅出,合着绿袖越来越欢快地叫声。
终于迎来一场恣意的倾泻,慕容俊喊了一声,绿袖盈盈一握的腰身向上一挺,慕容俊觉得像有股子温柔的引力,吸得他一阵阵酥麻不已。
比梦里的倾泻欢畅了一千倍一万倍。
一直到天微亮,慕容俊才送了绿袖走。
送她到了园门边,低低询问,几时再来?绿袖,会不会再来?
绿袖的手指拂一拂慕容俊额头汗水,说,你吹笛子唤我可好?
慕容俊惊喜万分,连声说,好,好,自然好。
绿袖在浅淡晨光里闪身出了门,说快回吧,再晚,爹爹若是发现,可真的出不来了。
慕容俊才松了绿袖葱绿的袖子,看她身影没入竹林转角,篱笆院旁,才依依不舍回了身。
一夜未眠,在绿袖身上一次次盘旋,几近被掏空,却半分不觉疲累。
果然那样得好,和女子的缠绵,比书中描写得更好许多倍。
只是回到卧房,掀开被汗水浸透的湿漉漉锦被,慕容俊才微微怅然。浅色褥上,只是一小滩一小滩浅黄色液体。
难怪绿袖如此放得开,原来她不是第一次……
怎会呢?那样的人家,女子都该足不出户才是。
可是……慕容俊管不了那么多了。他这一刻开始已恨不能拿起笛来吹响。这一刻他已盼着夜晚至,拥她入怀。
绿袖的身子……呵,难以想象得光洁沁凉,饶是他如何去暖,那丝凉爽一直撩拨着他,从头至尾,撩拨得他欲罢不能。
慕容俊不管,他偏要绿袖。
偷了一把将园门的钥匙,藏在门边的细土中。
4
白日先生教了什么已全然不知,慕容俊的魂魄散了。母亲亲手做的,平日里最喜欢的粉蒸肉也吃不下。
食不知味。
天色终于暗下来。
早早地,慕容俊又催了那木讷书童去偏房安歇。
书童巴不得,年少困意多。
慕容俊推开竹窗,拿起长笛。
也只吹了片刻,听到门环轻响。
绿袖笑意盈盈,推门而入。
慕容俊丢了长笛裹住绿袖,迫不及待地吻下去。
绿袖笑他,若是别你爹爹知道了如何是好?
慕容俊的手早已握住绿袖身前那双蜜桃,说,死也不怕。绿袖,若没了你,恐我真会死。
绿袖点他额头,如此地贪。真有这么好。
慕容俊噙着绿袖的唇,含糊说,牡丹花下死。
此后夜夜良宵。
慕容俊在绿袖身上欲生欲死,绿袖由着他,纵着他,顺着他。
翻来覆去地撩拨。
幸好都是十六七岁的年纪,如此贪,也并不流露过度的颓废,反倒总是慕容俊读着圣贤书,突然走了神,笑出声来,被先生骂,也不恼。
在绿袖那里得到的好,抵得过世间所有枯燥。
然渐渐,绿袖却觉枯燥了。
有一晚,他在她身上翻下时,喘息着,听绿袖喃喃说,公子,外面可好?
慕容俊一愣,什么外面?
绿袖的手臂就缠绕过来,公子,我想去外面看看。
又说,去你说的繁华街市,有绫罗绸缎,有胭脂水粉,有糖葫芦和米粉糕……爹爹一直不让我出去,公子,你偷偷带我去看可好。
慕容俊是真的诧异了,绿袖此般解风情,他还当她各种世面都见过。不曾想,她也极少出了那篱笆小院。
倒不如他,隔三差五,白日也能去街市的书斋转转。
她这小小要求,他会不应?只是,慕容俊问道,既是爹爹管得严,你又如何出得门来?
绿袖眨着眼睛思忖片刻,过两日,爹爹要去亲戚家,要去一整日。母亲午后会小睡,我偷偷溜出来,可好?
慕容俊吻她浓密睫毛,好。后日我同爹爹说去买墨。
5
两日后,慕容俊在竹林旁等到绿袖。
白日里看,绿袖更有几分不同,皮肤上铺着一层再细腻不过的绒毛,粉粉嫩嫩,慕容俊忍不住便想用手拂过去。
绿袖躲开了,小声咯咯笑,公子,快走。
慕容俊瞅瞅四下无人,拉了绿袖的手跑出去一段路,在路口,给绿袖雇了一顶轿子,缓步去了城里那条最是繁华的铜锣巷。
一入街口,杂耍的锣鼓声传过来,绿袖便耐不住地掀了轿帘,四下望去,好奇又惊喜。
看到街边的风筝摊,伸出手来说,公子,要。
慕容俊笑着过去,摘了一只宝蓝色蝴蝶风筝递入轿中。
绿袖又要了灯笼、团扇、糖葫芦……
慕容俊带出了所有平日攒下银两,她要什么,他都会给。
然后,在一家店铺前,慕容俊让绿袖下了轿子,拉她进去,买了满满一怀的胭脂水粉。
绿袖开心,脸色绯红。
慕容俊第一次见那绯红色,几乎看痴。未留神,一出门,两人齐齐撞在一人身上。
慕容俊抬头,是一着锦缎长袍的英武青年,腰中横一把精巧长剑,星眉朗目、英气逼人,和每日识文断字的慕容俊,全然不同。
慕容俊扯着绿袖让了让。
绿袖却不动,好似是赌气般不肯让开,张大眼睛直直看着眼前的青年。
青年也在看绿袖,眼神,瞬间入迷。
慕容俊手下用了点儿力,将绿袖硬硬拉到一旁,他说我们走。
绿袖突然咯咯笑,走过去,却恶作剧地回了回头。
佩剑青年的脚从店门处缩回来,转身跟着慕容俊同绿袖走了几步。
在路旁小厮手中牵过一匹白色骏马,翻身跨上马去。
白马发出嘹亮嘶鸣,青年牵住缰绳,高高在上地看向轿帘。
小小的帘口,绿袖笑靥如花。
不知怎的,慕容俊的心微微痛凉了一下,像被一道冰刃轻轻划过。
6
那晚,慕容俊将笛子吹了整夜,不见绿袖。
慕容俊再不曾见过绿袖。
笛声吹破,唇干裂得渗出血来,绿袖都不曾再露面。
也一次次徘徊于篱笆墙外,看那对沉默的夫妇进进出出忙碌,却始终不见绿袖的身影。冲动着欲去询问,终究问不出口。
茶饭不思,慕容俊病倒了。
父亲请了数名郎中,只说忧患所致,并无良方。
母亲在床前日夜叹息,却问不出慕容俊心病所在。
慕容俊一日日憔悴下去。
直至那日,又一名郎中过来,带了一个小徒弟,和慕容俊年纪相仿,趁师傅开药方,偷偷对慕容俊说,这病恐也是闷出来的,反倒不如爬起来出去走走,外面花红柳绿。
身体探向慕容俊耳边,说公子还不知道呢吧?望春楼来了新的头牌,名唤绿袖,城内达官贵人趋之若鹜,捧了大把金银换春宵一刻。我偷偷去看过,真是个绝色美人……
没等说完,慕容俊伸手薅住了小徒弟的衣襟,你说谁?她是谁?
绿袖!小徒弟说,也是奇了,只穿绿色的衫子,却比那些艳红艳紫得都迷人,功夫也好,能叫人欲仙欲死的……容我攒够了银子,死也要去一亲芳泽……
慕容俊一把将小徒弟推开,奋力挣扎起身,急火攻心,一口血喷了出来。
用了昂贵的人参吊着,慕容俊好歹捡回一条命,突然换了个人,开始按时服药,尽力吃饭。过了个把月,身子倒也慢慢恢复过来。
恢复过来的慕容俊,在一晚揣了一把利刃出了门。
那是一柄雕花的短刀,削铁如泥,慕容俊几日前在兵器店偷偷买到。
径直去了望春楼。
绿袖却不得见,银两不足,他被老鸨挡在楼下。
慕容俊想了想,把银票塞给老鸨,恳请她去通报一声便可,绿袖若不见,他转身便走。
慕容俊同老鸨说,即使见,也只片刻而已。
老鸨犹豫片刻,看看手中银票,还是上去同绿袖说了一声。
绿袖似是半天才记起慕容俊的名字,笑了笑,他呀。请他上来吧。
7
一室春光。
满眼的葱绿,绿的窗纸,绿的帐子,绿的桌几。
绿袖丝毫未变,只比以前,更加地风情万千。
看到慕容俊,绿袖欢快迎上去,公子,你也来了。
慕容俊从唇边挤出几个字,是,我也来了。
他那么很,他只剩了恨。
绿袖却似不觉,说,公子,真要谢你当初带我出来,外面,原来这样的好。
好么?慕容俊冷冷的。
好啊。绿袖过来坐在慕容俊腿上,公子你还记得那日碰到的青年,对,就是他,他竟是府衙公子,他一路跟了我们回去,当晚,便将我从家中带出。
绿袖手臂缠绕过来,依旧那么沁凉,口吻轻佻欢快,公子,他和你不同,原来你们是不同的。他那么威武,又那么地……有趣。他教我饮酒,教我画画,教我认识许多的男人。后来他将我送到此地,我每晚和不同的男人在一起,他们每个都不一样,哈哈,公子我好快……
慕容俊没等绿袖最后一个“乐”字说出来,他已心如刀割,他已心似冰冻,拔出利刃,他朝着绿袖心脏的位置划下去。
慕容俊说,你这个水性杨花的女人,你真的没有心吗?绿袖让我看看你有没有心?看看你的心,是什么颜色!
百般的恨都赋予一刃,慕容俊下了死力气。
绿袖的声音被刀刃划断,嗓子中似发出呼噜声响,脸色瞬间苍白。
慕容俊拔出刀来,却惊住。
刀穿的肌肤并没有血流出,只有浅黄色的液体汩汩从她肌肤开裂出冒出来,然后慕容俊听到绿袖最后痛苦的一问,公子,什么是心?
绿袖倒下来。
胸腔被划开,空空如也。
为什么?慕容俊手中短刃当啷坠地,心一团抽搐,只问了这一句,随着绿袖倒下来。
心力交瘁,心脏已停止了跳动。
慕容俊死了,所以他也没有看到,家中竹林,那颗他绑了数年缎带的竹子,也跟着倒下来。
那是绿袖。
绿袖是一棵竹子,由慕容俊滋养成精,贪上人世的男女欢好。
却也只得了一副人形的肉身,她是竹子,她没有心。
所以,她的初夜没有红,所以,她不懂得慕容俊的恨。所以,她没完没了地贪着肉体的欢愉,并无所谓尊严廉耻。
如果慕容俊知道真相的话,会原谅他所憎恨的,她的水性杨花。
因为,一个有心人和一个无心人的缘份,从最初就注定只能是一场空负和冤孽。
——完——
预览时标签不可点收录于话题#个上一篇下一篇转载请注明:http://www.dongyamedia.com/yzcf/13381.htm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