彼时正年轻3
白癜风哪里能治好 http://pf.39.net/bdfyy/bjzkbdfyy/190321/6983144.html其三君宪与共和读陶氏《武夫当国》,北洋就成为我遐想的江湖。遐想自然有添油加醋成分,却迎头撞见一众民国怪粉。粉民国的理由千奇百怪,其一名曰怀旧,这相当荒诞,既未亲身经历,又知之不详,何来怀旧?也不知安的什么鬼胎。其二是影视剧推波助澜,姜文北洋三部曲,尚有可圈可点象征意义,其中委婉苦衷,自能博取某种会心一笑。然而大量烂片,以偶像剧方式叙述初代民国的北洋,那就惨不忍睹,更不值一哂。以戏谑对待苦难,可能是一种后现代的解构,却不是我辈能够从容下咽的料理。北洋故事变成一个垃圾场,堆满了肆意狂欢的废料,让我避之不及,也渐渐失去重读兴趣。直到我偶遇一位高人,著名学者张鸣教授,他,以南人北相的睿智,让我看到不一样的北洋。那还是几年前,有次搜狐教育攒局,搞个小型论坛。题目早已忘记,只记得嘉宾分为两类,一类名门正派,如北大郑也夫,人大张鸣等。另一类则属于野狐禅,是教育从业人员,我叨陪末座耳。嘉宾侯场,郑教授先到,谦谦君子状,我执弟子礼事之。而后张教授到,高大身材、国字脸,架黑框眼镜。他自叙浙江人氏,却飘着东北口音。谈笑间,很快引来全场瞩目。其时“事件”平息未久,而他毫不避讳。上来就讲段子,他说,我们那位著名校领导,也是大学者啊,就好给人写个字唔的。写幅对联吧,左边七个字,右边六个,这是哪对哪啊,还对联!众人应声大笑,我心下异之。窃以为狷狂之士,佯作崖岸自高者,不惟有超世之才,亦必有铁骨銅胎,以俟明枪暗箭。闲聊之际,他随口问及师承。我惴惴不安报了名号,他眉峰一耸,似有讥诮之意。我唯恐弟子不肖,累及师门。连说改天请您吃饭,当面请教云云。既然得遇高人,当以高人待之。我那时特别留意他的学术著作,本想作为聚会的谈资。不料,一看之下,竟轰然共鸣,欲罢不能。饭局之约,早丢在脑后,读书以神交为贵,区区一饭之赏,何足道哉!我最先找到的,是他那本《重说中国近代史》。文字表达平平,不象他发在杂志的短文,有着锋芒毕露的剽悍。但谬误的常识比缺乏常识更加可怕,去芜存真的精神才是此书主题。他专业领域是政治学,跨界研究历史,理论还用社会转型那一套。我在八十年代也学过一些,斯宾塞、汤因比,还有亨廷顿什么的,当时学得热血沸腾,后来都忘掉了,而张教授显然不肯撒手。斗转星移,困兽犹斗。苟竭心于所事,敢背惠而忘初?求道如昔,一以贯之。本色,不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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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图:民元议会
民国肇造,袁被誉为“世界第二华盛顿,中国第一华盛顿”,而后高开低走,竟沦为独夫民贼,个中原委颇为复杂,足以为后世炯戒。张教授认为,袁没有完成社会转型,原因一是帝制传统强大,二是时间不够。最后,搞成半拉子工程,袁氏就撒手尘寰。这一结论,暗合黄仁宇先生的说法,黄在《中国大历史》里,有一中肯评价:民国建立了一个新的“高层结构”,而没有建立新的“低层结构”。张教授描述了很多现象,基层社会瓦解、私塾关门、抗捐抗税等,没皇帝立刻变成没王法,老百姓感觉民国还不如晚清,等等。我当然没资格谈学理,我只看历史细节,一来细节有故事情节,二来细节塑造人物性格和命运。民国破局最关键细节,是宋教仁被刺,我就从这里说起。年3月20日,上海火车站。普选获胜的宋教仁,在黄兴、廖仲恺陪同下,准备登车前往北京。宋打赢的那场选战,在史籍里极少被提及。其实,那是走出帝制的一场盛事,四千多万张选票,约人口10%的投票率,较晚清咨议局万人参与,规模狂增二十四倍。尽管选出的多位议员,后来表现荒腔走板、声名极差,被讥笑为“八百罗汉”。但,若以选举本身而论,依然是庶民的胜利。可惜,彼时正年轻,幸福来得太突然,从臣民到国民、从奴役到自由,谁也没做好准备。既不知选举为何物,亦不知一世贱命,竟可以票选改变。以其事起仓促,除少数先知先觉者,为行权欢呼雀跃。其他民间大多数,先是麻木不觉,认为选举就是应付皇差,避之唯恐不及。后来经人怂恿,又为蝇头小利出卖选票,贿选舞弊猖獗一时。新鲜事也是稀罕事,北洋唯一普选,当时稀里糊涂,事后遂成绝响。三十一岁的宋教仁,以普选胜利者被载入史册,同时也迈向他宿命的终点。那一刻,他正准备登车就道,突然一声枪响。有一着黑军装刺客,举枪击中宋腰部。现场一片混乱,刺客趁势钻入人丛,杳无踪影。黄兴等急忙救起宋,医院。然而弹头淬毒,医生回天乏术。宋辗转反侧于病榻,时而昏迷、时而疾呼剧痛。神志稍清,挣扎语于众人:“我此次北上目的,是要竭力调和南北,以便集中全国力量一致对外!”其怅恨之情,溢于言表。临终,遗电项城:“望总统开诚心、布公道,竭力保障民权,俾国会确立不拔之宪法,则仁虽死犹生。”宋氏栋梁之才,以其仁者之仁,本无惧生死。惜乎杀身成仁,而宪政果亡。宋氏之死,掀起滔天巨澜,历史亦为之改道。时中山先生正访问日本,闻讯兼程回国,并亲撰一联,悼念国民党理事长宋教仁,文曰:?作民权保障,谁非后死者为宪法流血,公真第一人案发当天,消息传到北京,袁世凯立即严令追凶。命令下达后,发生了一系列离奇事件,让宋案扑朔迷离。案发仅仅数日,忽然大案宣告侦破。有河南籍古董商王阿发,主动向上海中央巡捕房举报,青帮大亨应桂馨,曾手持宋氏照片,出大洋元,要他刺杀宋教仁。王当时心生畏惧,借故推辞而未敢从命。买凶杀人,本来并不稀奇,奇的是应桂馨的身份。应氏乃青帮头领,身兼沪军谍报科长,又亲自创建“共进会”,手下会员号称万万有余。应氏其人,党羽何其之多,买凶大事,竟要找古董商人效力,此一奇也!更奇的是,巡捕根据这一线索,追凶至应氏私宅。巧遇一人,被目击证人指认为凶手。缉拿后审讯,确定斯人名喚武士英,是为正凶。而应桂馨难逃嫌疑,被定为幕后主使。凶手杀人,理当远遁。非但不跑,反送上门来,咄咄怪事,此二奇也。凶手捉拿到案,继续侦查真相。搜查应家时,巡捕发现密码一本,以及若干往来电报,并手枪一支,定为凶器。经审讯得知,密电直通北京,联系人竟是内务部秘书洪述祖,而洪是国务总理赵秉钧下属。他曾亲到上海,与应桂馨见面接头,“应密”就在那时转交,以便联系。密电很快被破译,在字里行间,巡捕发现诸多疑点:洪曾在电报中许诺:“毁宋酬勋位。”并多次催应动手,“做一篇激烈文章”。刺宋后,应氏致电洪某:“梁山匪魁已灭,我军无一伤亡。”至此,案件告破。民党立刻口诛笔伐,直指总统、总理杀人。案发第五天,孙中山召集民党重要人物,齐聚黄兴上海寓所,商讨对策。会后,孙黄分别联络广东胡汉民、湖南谭延闿,以及南京第八师,打算起兵讨袁。但国民党籍各省都督,反应冷淡。不得已,以黄兴为首的多数派,主张以法律手段讨还公道。法律解决的主张,招致孙中山等激进派不满,成为日后孙黄二人分裂的重要起因。案发地上海,是国民党控制的地盘,人犯、证据都在民党手中,老袁鞭长莫及,只好眼睁睁看一出司法大戏上演。奇怪的是,这出大戏甫一开场,就戛然而止。正凶武士英其人,从租界引渡到上海地检,八天后离奇死亡。之前他在租界会审公堂,已经预审七庭。他的呈堂证供,揭示出并不复杂的人物关系:武士英认识应桂馨,居间介绍是陈玉生;王阿发认识应桂馨,则靠吴乃文提调,王阿发卖的是拓鲁生的画;而吴乃文和拓鲁生,都曾出现在刺宋案的现场,他们均为民党人马。刺宋现场,民党要人云集,却偏偏没有警卫。诸多疑点,记录在预审报告里,只等上海法官,再开一次庭,把上述人等拉来对质,就不难厘清真相,亦可告慰宋氏英灵。然而,恰巧就在此时,武士英突然不治身亡,线索就此中断!陶菊隐书里,还有一个情节,耐人寻味。庭审期间,武士英一副江湖好汉气概,自称无人主使,干脆撇清与应桂馨干系。应某,何许人也?不妨考究一二。应氏是青帮大佬、辈分很高,家中颇有些钱财。偶然结识革命党人陈其美,约为兄弟。应某在上海有一处豪宅,居屋三十余间,位于法租界内。陈其美、于右任等以此为革命据点,吃喝用度皆由应氏提供。应与黄兴关系也极好,黄在上海私产,通通交给应氏打理。中山先生任临时大总统,应桂馨担任卫队队长。以此来看,应某是不折不扣的民党。何以竟背叛组织,去杀害约法之父宋教仁?据说是为赏金,五千大洋加一勋位。此议不合常理,试想应某投身反清,所费钱财当以万计,会为区区五千之数而冒险犯难?以上种种,是宋案基本事实。事情并不复杂,但因多方政治角力,惹出无数疑云。关于幕后黑手,大体有三种说法:说法一,应氏受洪述祖指使,洪后面是赵,赵后面是袁。国民党坚持这一观点,并据此开展长达四个月的法律攻防。说法二,宋案是国民党内讧,主谋者陈其美。刺宋目的是逼国民党与袁决裂,发动“二次革命”,为中山夺回大位。说法三,北大历史系尚小明教授,近年又有新论,他翻阅大量文献,特别是庭审资料、民国报纸,写成《宋案重审》一书。尚教授认为:主使刺宋者,确信不是陈其美,甚至也非袁氏。可能是洪述祖揣摩上意,先是收集“孙黄宋”等人黑材料,企图抹黑民党领袖。效果不佳,干脆动了杀机,应某配合。以上说法,我逐一分析。说法一,说老袁是幕后凶手,我信。袁有一百个杀宋的理由。最初,老袁对宋不薄,先是极尽拉拢之能事。宋曾任农林部长,老袁厚待阁员,每位部长发一本空白支票,以供日常开销。宋为官期间,只动用少许,其余如数退还。袁见状十分吃惊,也颇为忌惮。以他阅历,见过价格的高低,没见过不可收买之人。袁开价亦大有学问,梁启超一百六十万、李烈钧两百万....他对宋出手是五十万,而宋不为所动。宋在京盘桓多时,袁放足交情。甚至为宋悄悄做了身西服,宋穿上一试,尺寸丝毫不差。赐金赠衣,古之明君礼贤下士,亦不过如此。中山先生没做到的,老袁全办到了。而宋何以回报呢?他甫一离京,就四处演讲批评老袁,此举令袁非常不满。而宋鼓吹的内阁制,更让老袁深恶痛绝。毁宋,袁之所欲也。然而,心里想杀和真正动手,那还是两回事。宋死后,袁不无悲戚地说:“国民党失去了宋钝初,少了一个大主脑,以后越难说话。”而当梁启超跑去质问老袁,到底谁杀了宋教仁。袁冷冷回答:我有那么蠢吗?以当时形势看,杀宋对老袁价值的确不大。首先,袁当时最主要目标是竞选正式大总统,而宋和黄兴都支持袁当总统。其次,议会选举获胜的是国民党,杀宋改变不了大局。第三,宋是国民党理事长,但是否成为总理人选,当时还没有确定。第四,如果袁恨的是内阁制,可以修改约法,后来他也是那么做的,根本无需杀宋。第五,最重要的,老袁不信政党政治这种动嘴皮子的玩法,他信的是实力。实力者,一是钱、二是枪。他当时正忙着搞“善后大借款”。有了钱,什么事不能善后?你宋教仁不要钱,你身后那八百罗汉也不要?老袁绝对不信!事后,洪述祖进京觐见,袁曾当面问他,到底谁杀了宋教仁。洪坦诚说,是我们的人。袁面露不悦之色,洪悻悻然退出。害怕老袁怪罪,他立刻出京躲藏。袁的二公子克文,积极为老父辩污,著有《辛丙密苑》一文。克文字寒云,钟鸣鼎食之家,岂得寒云?但袁二公子确实另类而孤愤,傲云霞意气、拥泉石襟怀。他曾被逼离开袁府,成为青帮大字辈祖爷。克文书法一绝,诗词也很可观。辛是辛亥,年。丙是丙辰,年。五年间的袁府密事,载入寒云日记。一般学者认为子为父隐,可信度不高。我购得一册,细读文字。果然名士风度,文字之漂亮和考究,直追张岱的《陶庵梦忆》。特别是其中提到宋案,记录他与老袁一番对话,或可一睹项城真容,袁说:?予代人受过多矣,从未辩。我虽不杀遁初,遁初亦由我而见杀,更何辩焉!彼明于察者必自知之。不思予既欲杀之,不必招其来而杀之可也;或待其来,陷以罪杀之可也;予杀人之道不一,胡必待数使招之,乘其将行而杀之?斯明授人以柄,虽愚夫不为也。况反对予者如孙中山、黄兴、陈其美辈皆可杀,胡必但选一助予组阁、不用党人之遁初而杀之?此理不辩,必有自明之日也。惟予必杀应桂馨,为遁初复仇可耳。?好一个“从未辩”,老袁已彪悍到笑骂由人。戊戌不辩、辛亥不辩、洪宪不辩,更遑论宋案之辩!谈吐之间,一句一杀。短短一席话,十一杀赫然在目。掌握生杀予夺大权,可不杀而杀,是谓暴政。可杀而不杀,是谓慈悲。老袁不是善男信女,只是略有底线而已。遗臭万年的独夫民贼,任事之勇、滥杀之少,未有逾项城者。结束帝制、保全国土,即使盛世也不容易,何况接的是晚清烂摊子。不称帝的帝制和称帝的立宪,有什么区别?老袁糊涂了一回,输尽了全部家底。鸷鸟之不群,自前世而固然。英雄走到大多数人的反面,其实只是赌着一口气。老袁高估自己,更高估我族思考历史的智商。明于察者必自知?察百年以来,装聋作哑者有之,混水摸鱼者有之,真心正本清源的,又有几人欤。对待枭雄,虚无点又咋啦?刺宋主谋或许不是老袁,那是赵秉钧吗?就私交而论,赵宋关系不错。早年赵追随左宗棠西征,在大漠几乎冻毙,留下终身残疾。又干的特务勾当,本是阴翳之人,他自称:“我四十岁是一个消极主义者,五十岁是一个厌世主义者。”以他的出身和机遇,他不厌世,世也厌他。但赵对宋却是另一副面孔,其中不乏诸多温暖之举。宋居住西直门外农田试验场,估计就是大钟寺那一代。当时北京四九城,城墙和城门还在。天晚不及出城,宋每多留宿赵家,两人无话不谈。宋离京南下,留下五千多元账单,赵主动替他偿还。宋欲组阁取代赵,赵应该是心有不满的。但总理是个虚职,远不如将军都督权重。为一虚职,冒天下之大不韪,而犯险杀人。以赵的谋略,恐怕也不会。上图:袁世凯与赵秉钧
那么,有可能是国民党内讧吗?说法二,陈其美杀宋教仁,此话我也信。这就牵扯到国民党家务事,民党源于同盟会,同盟会来自三大系统:其一,孙中山先生在香港和海外成立的兴中会;其二,黄兴、宋教仁在湖南成立的华兴会;其三,陶成章、章太炎、蔡元培等在江浙成立的光复会。三家意图合并,居间联络是日本黑龙会。黑龙会恶名昭著,意图分裂大清,谋取东三省利益。中国会党在东京结盟,反清志士目标一致。但若论历史渊源和乡梓情谊,亲疏远近则又不同。辛亥,推选临时大总统,宋力荐黄兴,只因黄兴百般推辞,孙才成为同盟共主。孙要总统制,而宋是“议会迷”、要搞内阁制,争执十分激烈。后来大敌当前,遂暂时搁置。宋赢得选举,准备赴京组阁,对宋强烈不满的大有人在,陈其美即是一例。陈其美字英士,被蔡元培誉为“民国第一豪侠”。他曾留学日本,与蒋介石、黄郛结为兄弟,并共同参加同盟会。回到上海后,陈积极组织反清活动,把孙先生口号变成实际行动,逐渐取得影响。他广结天下豪杰,与青帮打得火热。又组织精武武术学校,请霍元甲为总教席。他和宋教仁一起组织同盟会中部总部,辛亥时,发动起义占领江南制造局,又连下江浙名城。黄兴丢掉了汉口、汉阳,而陈拿下了上海、杭州、南京,可谓矢志革命的辛亥功臣。但陈为人有一可怖之处,就是他对同袍战友,不惮刀斧相加。李燮和是他救命恩人,上海起事时,陈被清兵俘虏,是李率军救出。为争都督一职,陈派人暗杀李未遂。陶骏保亦同盟会战友,陈无故将其枪杀。最著名的还是陶成章案,陶是光复会领袖,与鲁迅私交极深,鲁迅也是光复会成员。陶被众人推举为浙江都督,陈觊觎其位,委派医院。一而再、再而三,戕害同党的陈其美,在宋教仁被害后,很快陷入是非漩涡。先是报馆披露,宋死于反对党内讧,谓其只争总理、不争总统,故遭同党杀戮,矛头直指陈其美。报纸披露的细节,也让陈百口莫辩。比如谣传从应桂馨家搜出手枪,枪柄刻“陈其美”三字。又说洪述祖、应桂馨皆为陈氏旧部。另有人记述,在宋遇刺当晚,陈与诸狎友宴饮于花雪南家,闻宋氏被刺,先是愕然,继而举杯说:“可干此一杯”。当晚民党要人,多去车站送行。以陈的地位,以及陈宋之间的交情,不去送行而反倒寻欢,委实不太正常。寒云日记有言:(宋教仁)行之前,陈英士、应桂馨宴之。筵间,英士询其组阁之策,遁初曰:“唯大公无党耳。”陈默然,应詈曰:“公直叛党耳,吾必有以报。”言时,即欲出所怀手枪,座客劝止之。遁初曰:“死无惧,志不可夺。”遂不欢而散。而陈、应日相筹谋......以上文字,出自袁寒云手笔。其时,所述诸位人等,早已作古。孤证不立,又死无对证。因此被尚小明教授认为不足采信,尚教授进而认为,关于陈其美主使的消息,多出自北方报纸,而南方极少出现。这一现象,足以说明是老袁势力,在幕后操纵新闻,实乃移花接木之法。为的是转移注意力,把凶手指向陈氏,以开脱政府嫌疑。我同意尚教授的治学方法,却不同意他的推理逻辑。沪上报纸,在陈眼皮之下,陈连恩公都敢下手,何况区区报人。因此隐匿不报,恰是人之常情。北方率先报道,就指其受政府操控,逻辑不通。更何况,武士英死于牢狱,负责看管的是陈的盟弟黄郛。应桂馨也确为陈氏铁杆,后来越狱逃走,负责看管也是陈的部下。极可能是陈趁着战乱,故意放走应某。诸多巧合,难免让人顿生疑窦。上图:陈其美
说法三,应桂馨与洪述祖。陈其美与宋意见相左,尚可称为相争于道义。而应氏之不满宋教仁,则完全出自私心。洪述祖之不满宋教仁,则不惟有私,更是野心作祟。洪是乾隆朝名臣洪亮吉之后,他有个导演儿子洪深,还有个武打明星曾孙洪金宝。名门之后,原本也是读书种子,无奈科场失意,走了入幕辅佐的路子。那也是一等一的幕府人才,他先入陈宝琛府,后效力左宗棠、刘铭传等。外放为官时,因贪墨坐牢五年。刑满,经唐绍仪援引,入袁府听用。辛亥之际,为老袁出谋划策,兼奔走南北,故以功臣自居。洪官声狼藉,民国开始仅以秘书职,在赵秉钧手下打杂,其人亦非赵之心腹。出奇计、建奇功,洪自诩经天纬地之才,因此衔命南巡。与应某一见倾心,天造地设的狼狈,朋比为奸的材料。洪交给应某一本密码,即“应密”是也,所托之事亦不可告人。应桂馨其时也满腹怨气,任中山先生卫队首领时,他曾叱咤一时。只因风头太劲,为人诟病攻讦。按个克扣总统府伙食罪名,被拿下职务,发回沪军陈其美帐下,任谍报科长。以应在青帮地位,和一身江湖本领,如此安排,无论如何不算重用。最令应氏愤懑不平的,还是打天下时出生入死,坐天下时被弃置不用。而宋教仁那些读书人,只是动动嘴皮子,到民国就混上总理、部长和议员。而应某本人,其实也出自书香门第,甚至还开过民办学校。他自行结社,搞出来“共进会”,本为联络会党。不料被洪某一眼相中,引为同道。而应氏觅得从龙捷径,顿感富贵逼人。洪是何等样人,自然手笔非凡。开出盘口是打折债券,当然也是空头支票,根本无法兑现。洪有意往回找补,许以“毁宋酬勋位”。此计一出,有两种可能:其一,揣摩上意,洪来个先斩后奏,鼓动应某除宋,然后找老袁领赏。其二,应某将洪的阴谋,密报上司陈其美。以陈之铁血无情,立刻将计就计,企图借遁初鲜血,唤醒民党。匆匆百年,宋案真相早已湮灭,重审也是枉然。再读宋教仁案,我根本无意寻找真相,因为真相已不重要,重要的是无论北洋、还是民党,想要宋某项上人头的,不止一个、也不仅一方。谁扣动扳机也并不重要,重要的是裹挟风雷的历史逻辑,或者是英雄难逃的时势。时势要宋死,宋又奈何?我读陶氏史话、读张鸣史论,也读尚小明史记。读来读去,都写着一出撞不破的悲剧。宋为悲剧生,宋为悲剧死。不过是想要个讲理的办法,所以有约法;不过是想要个讲理的地方,所以有议会;不过是想要个讲理的生活,所以有宪政。可是,那就不是一个讲理的时代,也不是一片讲理的土地。替人民讲理,就必然粉身碎骨。所以,宋氏必死,约法恒亡。宪政,从来就是绝症。三种说法,其实都是一个结局,宋教仁必死。其必死的理由,源自不合时宜的理想主义。“揖美追欧、旧邦新造”,于宋氏是赤心用尽。而在他人看来,与开门揖盗几无分别。宋生于年,如果他晚生两百年,也许会找到真正属于他的时代、和属于他的中国,可惜他生错了年代,而年代竟然也错生了他。蔡元培先生说:同盟会“其抱有建设之计划者居少数。抱此计划而毅然以之自任者尤居少数,宋渔父先生其最著也。”梁启超和宋氏,其相争如仇、相知如友,叹曰:“歼此良人,实殆国家以不可复之损失,非直为宋君哀,实为国家前途哀也。”戕斯人而害天下,从此再没有讲理之人,亦无讲理之必要。宋氏墓志,于右任亲撰。髯翁书法,本就雄健有力,为宋氏哭,情在百转千回。字字血泪,哀鸣不已:“先生之死,天下惜之。先生之行,天下知之,吾又何纪。为直笔乎?直笔人勠。为曲笔乎?曲笔天诛。嗟嗟九泉之泪,天下之血,老友之笔,贼人之铁。勒之空山,期之良史,铭诸心肝,质诸天地。呜呼!”上图:宋案关系人
宋教仁已死,宋案的法律纷争,依然锣鼓喧天。民党组织的特别法庭,票传赵秉钧受审。赵在案件发生后,遭千夫所指,屡次提出辞呈,甚至打算赴沪侯审,均被袁制止。宋案时间极为敏感,正是临时大总统行将届满,而袁筹备正式总统选举的时刻。总理涉案,已经让袁焦头烂额。而一旦庭上爆出更多细节,即便老袁不涉杀人,仅搜集“孙黄宋”黑材料一项,也使老袁信仰破产,总统不必再选。而民党特别法庭,公正性大可怀疑。与其庭上受辱,真不如以“不辩”应万变。而袁党也不甘示弱,抛出两条耸动新闻,以混淆视听。其一,杜撰沪上“政党裁判所”,开列暗杀名单。宋排第一,梁启超紧跟其后。意图误导舆论,宣示杀人另有其人。其二,虚构“北京血光团”,称其专事刺杀政府要员,并借证人之口诬陷,指黄兴为幕后主使。北京地检亦发传票,由上海会审公堂代转。此举本为抵消赵氏传票,不料黄兴一传就到,成为轰动一时的新闻。法律战正酣,军事手段也悄然准备,南北大战一触即发。赣宁之役,民党称为“二次革命”。宋案是直接导火索,但幕后更深层原因还是一个字:钱。民初财政困难,南北双方在宋案针锋相对时,老袁办成件大事。经过与五国银团周旋,他争取到“善后大借款”。善后之名,实为辛亥解套。借款总计万英镑,分47年偿还,本息合计约6万镑。按八四折实收万,再扣除以前的赔款、借款、垫款和手续费等,实际能用的活钱,也就万磅上下,折合银元大约1亿多。此项借款以关税、盐稅抵押,另外押上直隶、山东、河南和江苏四省中央税。以抵押事涉主权,故民党全力反对。老袁深知,钱是时局关键,拿下借款就得到政权。他巧施手段,绕开议会,终于如愿。孙先生也想借款,可惜党内杂音太多,只好作罢。借款70%用于军政开支,算是政府续命钱。但财政依然困难,主要是各省不向中央交税。特别是民党主政省份,拖欠尤其严重。剪除异党、疏通财政,老袁毅然用兵,有其不得不打之理。而对民党来说,“二次革命”实在不是主动革命,而是袁逼民反。北洋军精锐尽出,兵分两路南下。一路沿津浦线直指上海、江浙等地。另一路沿京汉铁路,经湖北而抵江西、湖南。战事迫在眉睫,而民党仍不能统一意见,是战、是和?各派举棋不定。以汪精卫、岑春煊等为首的主和派,甚至在开战前几天,还异想天开,要发起南北议和。却遭老袁峻拒,袁公开声明:“今天的问题不是南北问题,而是地方反对中央的问题。”换一句话说,老袁是自许正朔,要公开讨逆。议和不成,只有仓促应战。民党主政的七省,先后宣告独立,并组织军队讨袁。然而失败接踵而至,除陈其美在沪略有抵抗,其他省份未经激战,就土崩瓦解。真正的战斗,爆发在南京。孙先生本欲亲征南京,却被黄兴劝阻。孙黄皆倚重第八师,师长陈之骥是北洋主将冯国璋女婿。华甫手下留情,并未急攻。辫帅张勋可不管那一套,猛攻南京。城破,张纵兵抢掠。南京何等不幸,先为太平军破、再为湘军破、再为辫子军破,后又被日军攻破。四次城破、四次大劫,金陵王气黯然收。战败,孙黄远遁日本。中国近代史所有不幸,都跟东亚邻居日本有关。被隔壁惦记,则国无宁日。每次政府举债,日本都跑来争利;每次革命党起事,日本都暗中操弄。要钱也要命,中国每次刚要走出灾难泥潭,日本就跳出来使绊子。戊戌是明强、庚子是打劫,21条是下套。洪宪则两边下注,既鼓动老袁称帝,又帮蔡锷讨袁。有恶邻如此,其天意乎?“孙黄陈”逃走,民党群龙无首。最为奇怪的是,双方鏖战之际,北京还有合法的国民党党部,而它下辖党员在议会中仍占多数。就是此间国会,选举老袁成为正式总统。而所有制度安排,恰恰是出自宋教仁的设计。“二次革命”,其实革的是宪政的命。战事告捷,北洋势力急剧膨胀,放眼天下尽是袁家人马。除西南少数几省,老袁基本实现北洋统一全国的局面。在亲手抓军权的同时,老袁另一手在抓财政。他亲自挂帅,整理各项财政制度,并先后任用周学熙、梁士诒为财长。周善借外债,奠定基本财政框架。梁善理财,发展铁路而成交通系首脑,被时人称为“财神”。在裁减支出的同时,老袁亦整顿税制。以分税、解款等方式,增加中央财政收入。而最为关键的是,当北洋军占领南方各省,袁下令就地筹饷,此举大大减轻了财政负担。军事胜利、政治统一、财政好转,以上诸多收获,老袁该高枕无忧了吧?事实恰恰相反,老袁真正的危机才刚刚开始。战争使地方势力大增,而老袁又封赏过滥,叠床架屋之事比比皆是。其中最突出的就是督军团兴起,仅小站出身的督军就有30位之多。督军总揽一省军政,渐成割据之势,连老袁也不得不礼让三分。老袁为政,不讲空头的主义、口号。他是真信君主立宪:上面有个总揽大局的皇帝,下面整一帮读书人发发议论,然后交给会办事的人酌情处理,这就挺好。脑袋里装着君宪,却被革命党硬塞过来一个共和,两套东西就不兼容,还天天有人起哄,老袁真的无所适从。但袁是能臣出身,凡事皆有办法。手里有权、身后有枪,何不“军主立宪”?也是歪打正着,他主张“五族共和”吧避免了国家分裂,中央集权吧没搞联邦制,尊孔复古吧不吃西方那一套。其实君宪和联邦,都挺适合当时的国情。但老袁既然穿了共和马褂,只能硬着头皮演下去。以其政治嗅觉,早就发现“督军团”尾大不掉,所以他使出两条“削蕃策”:其一,封赏24位上将,希望来个“杯酒释兵权”;其二,“撤省改道”,想把全国分成四五十个道,效仿汉武“推恩令”做法。政策不错,可惜督军团对老爷子知之甚深,一顿软磨硬泡,让“削蕃”无疾而终。内有议会掣肘,外有督军坐大,总统的权威压不住阵脚,老袁不禁暗生情愫,想起了帝制。直笔人勠,曲笔天诛。渔父已死成新鬼,史笔从来书浩然。天道还好,世间有必伸之理。刺宋以后,凡跟宋案有瓜葛的人物,似乎被宿命诅咒,很快意外死亡。武士英死于獄中,他在催命符里名列第一。应桂馨关了两年,乘着宁赣战事,在同伙接应下越狱。说是越狱,其实审视细节,我以为是陈其美故意放他一马。应氏跑到北京,向袁总统讨赏。本来负罪之身,应该隐蔽行藏。可应氏十分高调,一边厮混北地胭脂,一边自称刺宋功臣。老袁因此颜面尽失,派人杀应某于旅途中的火车车厢。应死后就剩洪述祖一个活口,洪先逃到青岛躲避,后出来活动,被宋的儿子寻仇找到,扭送官府而处以绞刑。另有嫌疑的赵秉钧,辞去国务总理,改任直督。不久也死得不明不白,传言是杨士琦下毒毙命。就连陈其美,也死于非命,他后来被叛徒刺杀而亡。老袁也没躲过魔咒,他洪宪复辟失败,羞愤而死。宋公有灵,一死六命。凡有嫌疑的,一个都不放过。?春已堪怜,更能消几番风雨?树犹如此,最可怜一片江山。我读民初历史,经常想起梁任公这联名句。存亡之秋,最是豪杰断肠时。念去去无限江山,英雄总与英雄同在,而理想亦必与梦想同辉。汉学家费正清说:“宋教仁是中国的杰斐逊。”那么,谁又是中国的汉密尔顿?梁任公也许是,杨皙子勉强是,梁士诒只沾一点点边。任公命途多舛,惟逐梦不止。但不幸在每个历史关头,都几乎选错方向。人谓任公多变,我谓造化弄人。错又岂止任公?民国在所有可能的历史选项里,都选到最坏的结果,一而再、再而三。如果宋教仁不死,任公或许还有两党政治的舞台。宋死政息,他和“进步党”也被老袁丢弃一旁。待帝制议起,老袁本想借重任公。幸好任公及早抽身,投下两篇重磅文章:拨乱反正的《异哉所谓国体问题者》,和传诵一时的《护国讨袁檄文》。“大海潮音,作狮子吼。”任公心雄千古,而文胜一时。他执笔为剑,斩断袁的一切羁绊。无亏大节,亦无负平生,更不枉他“十年饮冰,难凉热血”。相比之下,杨度则没那么幸运。杨受袁知遇极深,故洪宪事起,杨敢不惮心竭虑?他鼓吹帝制的文章,所谓《君宪救国论》。当时讲得头头是道,今日根本不值一驳。我最痛恨的是,卿本佳人、奈何作賊。作賊也罢,为何还偏偏拉严复下水?我一直认为严复是民初第一思想家,世人皆知的《天演论》,使社会达尔文主义成为当时思想主流,连胡适的名字都取自“适者生存”一语。但更具开创意义的,是严先生还译过《论自由》,作者是被誉为“自由主义之圣”的密尔。严复译名《群己权界论》,是为中国自由主义者的福音书。甚至连周德伟这样的学者都是先读严复,然后才成为哈耶克的亲传弟子。北大“精神的魅力”,始自严复,兴于元培,我当另写一文向祖师致敬,也为自由精神放歌。严复不出,如苍生何?可惜误上洪宪贼船,其自由欤,其不自由欤?帝制失败以后,杨度通缉在逃。老袁病逝,杨献挽联一幅,其心也诚、其辞也哀,文曰:“共和误民国,民国误共和,百世而后再平此狱;君宪负明公,明公负君宪,九泉之下三复斯言。”贼船之上,当然不止杨度。“老相国”徐世昌在袁的一再邀请下,勉为其难出任国务卿,此举断了杨度“新朝宰相”的念头。老袁用人确实别开生面,以皙子才学而论,议政则绰绰有余,从政则力有不逮。启用徐菊人可谓一举两得,既倚重徐氏治国长才,又借徐的人脉安抚前清亲贵。以塞遗老遗少悠悠之口,别说什么“从孤儿寡母手里夺的江山”。徐世昌果然不辱使命,政事私事都处理得极为妥当。但徐何等通透之人,早看出帝制必败,因此在复辟之前,就悄然辞官归隐,也为日后复出预留地步。老袁之后,徐当选第二任民国总统。他主张“偃武修文”,却被曹锟驱逐。年的“五四运动”,徐对学生极为宽容。知所进退,是徐屹立不倒的本事。与人为善,仍是书生本色。而杨士琦则稍逊一筹,在袁被载沣罢官之时,杨有诸多背信弃义之举,令袁十分厌恶。因此在民国之后,杨身段柔软以报总统。他处处迎合老袁,以图挽回天心。为夺取洪宪头功,杨积极参与筹备。特别是他出面胁迫梁士诒,让梁全力为洪宪筹款。“财神”驾到,筹安阵营声势为之一振。据梁自己回忆,每次见到杏城,他都吓得战战兢兢,生怕被杨某下毒。可见杏城是个老毒物,随时随地丹药傍身。后来因家庭纠纷,杨被小妾毒杀,用的也是他独门秘方。以北洋人才论,作人底线最低者,非杏城莫属。纵观杏城一生,他对权力趋之若鹜,对阴谋诡计趋之若鹜。杏城与善行善举几乎绝缘,唯独一件积阴德的事,就是在他招商局任上,曾兼任南洋公学校监。南洋公学即今日上海交大、西安交大前身,校监即校长。上图:大师严复;下图:伟人孙黄张鸣教授说,要重读中国近代史。我照着他的法子去做,虽然读得磕磕绊绊,但每次开卷都有收获。比如“孙黄分裂”这一章回,我详读两人论战的来往书信,以探看伟人心地和真实关系。说是论战,其实是孙先生率先发难,信中历数宋案和“二次革命”中,黄与孙意见相左,而至丧失时机,导致民党失败的种种事实。也总结民党思想混乱、纪律废弛的诸多问题。一句话概括,就是老黄你先别管了,给我三年时间,如果我老孙的办法不行,再听你的。黄兴态度也很诚恳,一面剖白对孙的忠诚,一面认错加解释。只有一事,黄始终不肯妥协。孙为重整旗鼓,决心“毁党造党”,欲成立中华革命党。入党时要宣誓、打指模,黄认为此举与江湖帮派无异。而革命只是暂时失败,因此丢掉一贯高举的自由、平等、博爱大旗,黄坚决反对。舍本求末,岂不是跟老袁走到一条路上?孙听不进黄的苦谏,黄也只好携寥寥数人,茫然渡海前往美国,受到威尔逊总统热情欢迎。陈其美呢?他追随孙先生到了日本,孙委托陈出面调解与黄兴关系。陈修书一封,几乎是痛斥黄的种种行为,也不知他这架是怎么劝的。陈的信里有段名言,大意是凡听孙先生话时,革命就胜利。凡反对孙先生主张,革命往往失败。而孙之主张,理解的要服从,不理解的也要服从。陈这套说法,让我自然联想到多年以后的副统帅,而陈俨然是中华革命党二号人物。他绝非坐而论道之辈,而是奋起实践的革命者。陈先到东北组织行动,又策动“肇和舰”起义,并在上海刺杀袁党上将郑汝成。因此,他被老袁视为眼中钉,必欲除之而后快。张宗昌定下一计,由陈的旧部出面,借口给民党捐款,将陈赚到日本友人家中,当场击毙。民党后来拥有万亿党产,而最初是靠四处募捐。捐款账目已无从考查,但陈确为筹70万元资金,不幸杀身成仁。盟弟蒋先生抚尸痛哭,中山先生也痛悔不已,感叹说:“失我长城。”黄兴此时捐弃前嫌,抱病参加东京追悼会,并致挽联一副:“脱帻揽贤殷,早知狙伺来狂客;横刀向天哭,如此艰难负使君。”同年,黄兴病逝,孙成为唯一领袖,遂复国民党旧称。重读中国近代史,老袁家要君宪,老孙家要共和,这些都是标签。袁看的是实力,孙讲的是公理。最后,不是公理战胜了实力,而是公理自己有了实力。中山先生的伟大,不在三民和五权,而是年的《建国大纲》。他给出一个路线图,军政、训政、宪政。有图总比没路强,他实现了以军领政,后面的事交给后人去办。然而非常意外,这竟成为唯一被证明可行的路径。近代史上曾有过那么一群人,论军力他们不堪一击,论财力他们举步维艰,论学历他们大部分连速成学校补习班都没读完。就这么个草台班子,依然呼风喚雨,搞得老袁焦头烂额。他们是民国的缔造者,只可惜他们望治心切,一切都太着急。他们正年轻、民国正年轻,彼时正年轻。年轻没有错,错的是不肯戒急用忍。理想中的华胥天国,不过是神仙们忙着打架,让群众自由放任地生活。而最正确的活法,也不过是慢慢变老。让耐心成为解药,总会有那么一天,世界变得自由而奔放。预览时标签不可点收录于话题#个上一篇下一篇转载请注明:http://www.dongyamedia.com/yzcf/14216.htm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