胭脂扣,一场押错了注的赌局

电影《胭脂扣》,原著李碧华,编剧李碧华、邱刚健,导演关锦鹏,主演梅艳芳、张国荣,上演了发生在三十年代香港的一段悲凉的殉情故事。故事的主角是倚红楼头牌阿姑如花与南北行十二少陈振邦。胭脂扣是十二少送给如花的信物,如花带到了阴间,苦等一起殉情的十二少,然而五十三年未等到,如花以减阳寿七年为代价换取了来人间寻找十二少的七天。七天里,如花在报社登了寻人启事,并在报社记者及其女友的帮助下找到了十二少。原来,当年十二少殉情后获救,并且没有再寻死,娶妻生子,家业败落,最后在戏班里跑跑龙套,聊以度日。如花见到了老年败落的十二少,把胭脂扣还给了他,“我不能再等了”,带着离愁和别恨,回到了阴间。

大幕拉开时,从唱戏开始。如花在金陵酒家女扮男装唱了一出戏:《客途秋恨》,戏文如下:凉风有信,秋月无边。思娇情绪好比度日如年。小生缪姓莲仙字,为忆多情妓女麦氏秋娟。见渠声色性情人赞羡,更兼才貌的确两相全。今日天隔一方难见面,是以孤舟沉寂晚景凉天。你睇斜阳照住个对双飞燕,独倚蓬窗思悄然。耳畔听得秋声桐叶落,又只见平桥衰柳锁寒烟。第一触景更添情懊恼,亏我怀人愁对……十二少接了最后一句:愁对月华圆。

这是第一眼。

第二日,十二少来到了倚红楼,如花借了姐妹的胭脂抹上,按照头牌的做派,用着阿姑的手法,只让十二看了一眼,说了一句话,就去陪姐妹们打牌了。等打完了几个四圈的牌,经过了所谓几番轮回的“干煎甲鱼”,十二少花光了足足的运气,使出了满满的耐心,放下了高高的架子,才与如花相见。面对这个眉清目秀的男人,如花胜券在握地对镜哼起了《客途秋恨》的“凉风有信……”。

两个人,似乎都遇到了“十里春风”。

再一日,十二少像个过年时的顽皮孩子,坐在倚红楼通廊的扶手上,大放鞭炮,呈上对联:如梦如幻月,若即若离花,十二少的高调动作撞开了如花的芳心。可惜,故事是发生在倚红楼,在这里,响起一段纨绔子弟千金买笑、风尘女子琴瑟相和的前奏,不足为奇。由绚丽的烟花和悬空的对联催生出的情缘,像绚丽的烟花一样稍纵即逝,也像悬空的对联一样无处安放,像一弯如梦如幻的月,也像一朵若即若离的花。

如花不知道这片浮云能飘留在天空多久,次日去文武庙里拜了佛,求了签。“几年姿色负牵丝,得婿东床正及时,正是熊罴时吉梦,孕生不觉是男儿。”这是支佳偶天成的上签。此签,好灵,十二少送来了铜床。从此,在春梦恨短的铜床上,在云山雾海的大烟中,十二少对这个如花似玉的阿姑流连忘返,如花对这个眉清目秀的金主百依百顺。在这张醉生梦死的铜床上,对抽着如痴如醉的大烟,互诉着情投意合的笑语,仿佛置身世外的桃源,忘记了俗世的纷扰。

终身大事,必拜父母。数日后,她,独自来到了十二少家。陈母泡了一壶乳前龙井招待如花,随意聊起了这款茶的制作过程,末尾补充一句:不过要用真正女儿身才算矜贵,才称得上是极品。又拿来为准儿媳淑贤准备好的布料,让如花为她人试了试嫁衣裳。没有一句冷落,没有一句怒斥,如花铩羽而归,折戟沉沙。

如花回来后,十二少在摆花街找了一间房子,第二天搬了进去。十二少在摆花街孤独地抽着醉生梦死的大烟,如花在倚红楼敷衍地笑对豪掷千金的恩客。一天天就这样过去了,回来时可以带给十二少一件新的西装或者其他。“新的西装怕皱了,皱了更舒服,旧了,可以丢掉,人呢,一样丢掉。”

这样的对话,如花怕了。

十二少,对封建家族的传统礼教逃之夭夭的同时,富庶的家族结束了锦衣玉食的供给。如花,对光顾青楼的其他恩客敷衍了事的同时,多金的恩客也减少了金银珠宝的奉送。两个人,躺在铜床上抽着大烟,在空虚和渺茫中聊以度日。若打算天长地久地过日子,就不能坐吃山空地抽大烟。

如花带着厚重的礼盒和虚空的十二少来到了戏班,拜见了师傅华叔,恳请他收了这个公子哥学戏。华叔的一番话,也是那么的耐人寻味:这人生如戏,戏如人生,唱戏就是把人生拖拖拉拉的痛苦直截了当地给演出来,不过戏演完了,还不是人生拖拖拉拉的痛苦?

十二少,为了不辜负如花,为了不辜负自己,在戏班里吃着苦,学着戏,“要捱很多年的呀”,父母坐在台下看着儿子兜兜转转,如花在台后陪着情郎擦汗补妆。横刀立马、仗剑天涯的大戏何时才能由他压台主演?他开始怀疑自己的人生,为了一个风尘女子,放弃了家业,疏离了亲人,在这里摸爬滚打,没有人捧着他,没有人宠着他,也没有人认得他,也没有人记得他。他感受到了自己一时冲动带来的被动,不断地问自己做得对不对。年迈的父母,心疼儿子,探班和召回,又把他的心放在钝锯的两端拉来拉去。一端是痴情的如花,一端是年迈的父母。一端是卑微落寞的小戏子,一端是高端大气的公子哥。

何去何从?

此时的十二少,只能送给如花一件从戏院门口地摊上淘来的胭脂扣,“很精致,胭脂要换一换。”

如花,自从爱上了十二少,过去,如梦如幻,月不在,自己,若即若离,花已失。面对这个并无一技之长,只会与女人调笑的十二少,她也开始反省。当初以为可以嫁进陈家做了少奶奶,最不济做个少姨奶奶,现在看来,自己无论如何进不了陈家大院。她也在怀疑自己的人生,是不是投错了赌注,押错了金主。

如花在铜床上为十二少读着相识以后求的几支签,十二少心不在焉地听着。第一签,就是那支佳偶天成的上签。第二签:两意同谋必有期,宜从平底架天梯,纤腰不许君求早,执手扱笙舞袖低。这支是来日方长的上签。第三签:纷纷南北路歧多,处境昏迷怎奈何,忽遇贵人相指引,此身方喜出尘罗。这支是待求贵人的中签。如花烧掉了它们,寄托希望的吉签并没有预测到他们的穷途末路。还有一个原因,“以前有这些签,现在有你。”至此,如花已经失去了“拖拖拉拉的痛苦下去”的信心。

次日,年3月8日,深夜十一点,两人在倚红楼吞鸦片殉情。

开始,她试探十二少,是否能与自己同生共死,既然不能在世间做一辈子明媒正娶的夫妻,活在世间这么苦,这么痛,那何不一起奔赴黄泉,在阴间做一对永不相离的夫妻。在灌醉了十二少之后,如花提出一起服鸦片膏,十二少是犹豫不决的,毕竟他为如花众叛亲离,放弃了锦衣玉食的生活,在戏班子里摸爬滚打不见天日,他认为自己已经付出了很多,再付出年轻的生命,他不知道是不是值得。如花预感到他会贪生怕死,早在酒中下了安眠药,这时,她果断地给醉得无法自主的十二少喂下了鸦片膏,然后自己也吞服了下去。如花对十二少的感情是自私的,她不能确定十二少会一辈子在自己身边陪伴,生怕某一天这个男人移情别恋,既然这个局不能完全在自己的掌控之中,那就带他一起去死,让他永远留在自己身边。如花的局是这么设的,但是老天并没有让她如愿,十二少被救了过来,而她自己孤独地奔赴了黄泉。

在阴间,如花苦等了五十三年,还不见十二少来到,她决定去人间看一看,十二少怎样了,究竟是什么耽搁了他们的相会,她重返七天,在报社登了寻人启事,,是两人前世约定的重逢暗号。在报社记者及其女友的帮助之下,她寻到了老年败落不堪的十二少,在戏班子跑着龙套,没有固定的地方,家业败光,娶了淑贤,生了儿子,儿子不认这个老父。如花看着这个颓废的老者,不能相信这就是与当年让自己一见倾心的十二少。岁月,其实比人更无情,她宁愿自己没有寻到他,宁愿自己没有看到他今天的样子。

她把当年的胭脂扣,还给了年迈颓废的十二少,轻装回去了。

放下了所有的心事,放下了所有的眷恋,放下了所有的疑问,放下了所有的希望。如花当年的赌局,彻底地输了,押上了自己的真心,押上了自己的生命,押到一个不值得依托的男人身上,终究是一场空。押上了全部的身家去爱一个男人,到头来,如花死了,男人苟活在世,忘记了曾经的海誓山盟,忘记了曾经的花前月下。这本是一场不该押注的赌局,这终是一场押错了注的赌局。

大幕落下时,如花最后一回眸,带着无限的留恋和惆怅,离开了。苦海无边,回头是岸。人生中谁遇到谁,什么时候开始,什么时候结束,终是命中注定的。千般的设局,万般的押注,终究违不过天意。

人生入戏,戏如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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