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场刘小四儿时四季
儿时·四季
文/刘小四
我与兄姐年纪相差甚远,在我还被母亲抱在怀里时,最小的姐姐都开始上一年级了。待到两三岁可以到处乱跑,我就只能孤孤单单一个小人儿,没有可以游戏的小伙伴,也无人能停下来陪我说句话,就那么小小的一个人儿,从早晨起来便往野地里去寻快乐,和山花野草一同在阳光下,自由散漫地成长,居然并不觉寂寞。
儿时住一排黛瓦红砖的房子,每次昂头想看高高的屋檐究竟有没有高到挨着天,眼睛却总被屋檐角上一束明晃晃的阳光灼得眯成线儿。那光刺得鼻子痒痒,忍不住打个大喷嚏,喷嚏像一块石头砸向静谧的房院,惊得东屋墙垛上的八哥连连往空中窜。
儿时的春天,房前屋后都是洁白的梨花,一簇簇一树树,莹白的花绽放在温暖的太阳下,成群的蜜蜂在树与树之间穿梭,花与花之间飞舞。偶尔一只蝴蝶闯入花丛,刚想在花瓣上歇歇脚,几只蜜蜂便嗡嗡叫着向它冲来,吓得蝴蝶拍着翅膀逃之夭夭,我便撵着蝴蝶跑上很远。
房前屋后的桃花散漫地绽放,点点桃红,胭脂般娇艳,绿叶刚出芽,红肥绿瘦一片欣欣向荣。树下河边都有桃花的痕迹,风吹过摇落许多粉粉的花瓣,一瓣瓣一片片,落在河面上,慢悠悠地随着波纹在水里荡漾,星星点点,引得好奇的小鱼儿跃跃欲试,探出头来马上又缩回水里。
我端着洗菜的簸箕,在簸箕里撒一把白米饭,将它沉入水底。蹲在岸边耐心待上好几分钟,再慢慢把它拉起来,便得到几尾活蹦乱跳的小鱼。离开水的小鱼在阳光下闪着一弯一弯的银光,我将它们放在小桶里,又反复将簸箕沉下去再拉起来再沉下去,再拉起来……如此,得到的小鱼越来越多。阳光落在桶里,小鱼慌慌地游,银白的光在桶里碎成了千片万片。桃花在不远处悄悄绽放,一阵春风轻轻拂过,暗香浮动,花随风走。哪一样花又会愿意错过春天的花期呢?
春天的雨缠缠绵绵雾一样飘个没完,梨花颤颤巍巍立在雨中,不像在太阳下恣意蓬勃,它们含着羞,寂寂中等着凋零。一夜醒来,地上落满了莹白的花瓣,花瓣在母亲的扫帚下如白蝶翻飞。我怜惜它们洁净的模样,忍不住一片一片拣起来,还没想好要如何安置它们,突然看到花枝间闪过一只黄白的猫儿,立刻弃了花瓣爬上树去追猫了。
春汛到了,水库里的鱼儿开始往上游游过来,父亲背了渔网喊上我一起去水库。父亲的脚步迈得太大,我不得不小跑跟紧。被雨水浸润的浅草绿茵茵地铺在路上,五颜六色的花星星点点缀在上面,像谁遗落的锦绸。高大的松树站在路边,如苍翠的屏障,逶迤的道路蜿蜒到树林的深处,风从路的尽头吹来,松树发出波浪击岸的沙沙声。穿过茂密的松林,会惊飞草丛里的野鸡,还来不及看清野鸡惊飞的方向,父亲已经隐在松林深处了。
水库的水漫上了堤岸,对岸的红房子掩映在油菜花丛中,绿油油的麦苗分割了大片金灿灿的油菜花,红房黄花绿苗全都倒映在水面上。蓝天上一朵云也在水里悠悠地游,像一尾自在的白鱼。
清亮亮的河水,缓缓往远方流淌,透过清澈的水面能看到油油的水草顺着流淌的河水招摇,我踩着岸边的软泥,看脚下鲜嫩的野草,大朵小朵的花顶在它们肥厚的叶片上。
父亲已经将网撒出一个大大的圆罩在水里了,我站在他背后盯着他手中徐徐收起的网绳,盼着能得到一只小龟。
渔网渐渐露出水面,待父亲拖上岸边,一条肥鱼闪着鳞光在网里挣扎着。父亲将鱼从网里摘出来,扔在我附近的草丛中,鱼徒劳地挣扎,眼睛望着我,嘴一张一翕,我看了它一会才将它放进带来的鱼篓中,抱着鱼篓一步一趋地跟着父亲继续往前走去。
越来越多的鱼被装进鱼篓。我背着沉重的鱼篓,起初还能一问一答跟父亲说笑,后来只觉得沉重的鱼篓成了累赘。父亲见我背不动了,一边调侃我说:我打渔的还不嫌累,你就背不动了……一边接过鱼篓系在他的腰上。少了鱼篓的负重,我突然又有了精神,总要跑到水库边去翻螺蛳,父亲便不停叮嘱不要靠水太近。等鱼装满了鱼篓,我们踏着五彩霞光往家的方向走去,父亲在前我在后,瘦长的影子斜斜地贴在地上,心里都觉得非常快活。
儿时的夏天,房前屋后的梨树上结满了绿色的葫芦梨,邻居们似乎都暗守着一个规矩,没有人爬树摘梨,偶尔想起来的时候我也只是好奇地往树上看看,便又玩蚂蚁去了。夏天的蝉伏在树干上拖着长腔唱个没完没了,太阳昏昏地照在大地上,房子里热得像个蒸笼。
我抱着猫坐在枝叶繁茂的树上,等父亲骑着自行车出现在路的尽头,便溜下树一路小跑着去迎接父亲,盼着父亲口袋里变出来的糖或者车后座上坐着的西瓜。我舔着糖块跟着父亲乐颠颠跑回家。父亲的归来让家里的气氛充满了欢乐,我亲昵地贴着父亲身边转悠,吃饭的时候爬到他的腿上蜷着舌头对他说:“俺大,我给你倒酒!”父亲哈哈大笑,赏了一把花生给我,还让我继续坐在他的腿上。这场景令姐姐和哥哥大大的不高兴,趁父母不在他们总要给我几拳头,这让我的童年不能够十分的无忧无虑了。为了少挨几拳头,我对他们用了很多方法,然而拍马屁在他们那里又行不通,这给我的童年初尝了忧愁的滋味。
家的东边是一大片河塘,塘里的野荷长得铺天盖地,田田的荷叶罗裙一样撒开,脉脉散发着沁人心脾的香气。七月里的荷花红艳艳地立在荷叶间,逗得蜻蜓不肯离去,早晨还是花骨朵的荷花到了太阳升起后便全绽开了笑脸,金黄的莲蕊,在青荷红莲间像镀了金,河边苍翠的橡树林想临水照影也不能够了。
早晨若是起得早,可以看到被薄雾笼罩的河边有乌龟慢悠悠地爬。有时候我提起它的后腿故意把它往来的河里抛去,让它前功尽弃;有时候揣在兜里带回家去养,可是不到一天小乌龟就不见了,或者养着养着就忘记了,最终还是让大人给放到河里去了。
夏天的天气是孩子的脸,刚才还是晴空万里,转眼就电闪雷鸣了。铅块一样厚重的乌云一层层压在屋顶上,巨大的闪电撕裂着厚重的乌云,接着就传来隆隆的雷声,狂风大作,噼里啪啦一片响,豆大的雨就砸了下来。雨珠顺着屋檐往下不停地滚,串成晶莹的珠帘挂在家门口,雨水落在地面的砖块上,溅起大朵的水花。时间久了,砖块被砸得坑坑洼洼,裂了许多缝。
只是几阵狂风,雨就停了,门口的场地上狼藉一片。枯叶烂枝阻了雨水的去路,梨树上的梨被风雨摇落了不少,绿中带黄的梨子掉在泥里,逆来顺受地躺着。这个时候不仅是我,还有邻居都提了小篮子去拾掉在地上的梨。我只顾在梨树下埋头找梨,浑然不觉树上的雨滴打在头上滑进脖子里,风一吹,身上一阵寒,才发现衣服已经被雨滴浸了个透湿。
暴雨过后,南边天上挂起美丽的彩虹。我坐在窗台上看着弯弯的虹,啃着酸酸甜甜的梨子,听着小虫子躲在草丛里叫个没完,两条腿挂在窗沿上荡来荡去。
夜里的月光很白,我打着手电踏着碎碎的月光跑到菜地里去,可以捉到偷吃黄瓜的刺猬,狗见了它汪汪叫个不停,又苦于它一身刺无从下嘴,急得直哼哼。我戴了厚实的手套捧回这个小东西,将它关在铁笼子里养着,还殷勤地放了黄瓜和西红柿,它只是蜷曲着,将身体滚成一个刺球,半天不动。一夜过去,早上再看,发现黄瓜被啃过几口,而它依然蜷曲着,成了刺球。
后来,它竟渐渐地不吃不喝,白天黑夜不肯伸展开来,这使我惊恐起来,害怕它会以这种姿态死亡,死亡于我而言,是非常恐怖的,我不得不戴着厚手套将它又捧回菜地,希望它不至于因我而死掉。
秋天的色彩最为斑斓,稻穗在田野里沉甸甸地垂下了头,远远望去像蔓延的大火。待到收割后,田地裸露,可以在长着稻茬的田里拾稻穗,也能跑到山上去找野果子。在这样的季节里,肚子里总被各种果实塞得满满当当,抚着滚圆的肚子躺在干枯的草地上,望着高远的天空,望着望着人就乏了。
不过几场秋雨,覆盖着松针的土里就拱出肥美可爱圆嘟嘟的茅草菇。早晨的空气透着薄凉,大姐用钉耙在前面耙去厚厚的松针,成片的茅草菇就无遮无掩地露了出来。
浅灰色的茅草菇伞一样撑起一片,草菇很湿润,摸起来像狗湿漉漉的鼻子。我采大一点的草菇,把小的留着,盼着它能长得再大点。当大姐把松毛装满一挑箕的时候,我已经采了一小筐蘑菇。那时候的蘑菇很少长虫,洗干净放一撮盐就是一碗鲜美的蘑菇汤或者炒蘑菇,鲜香的味道令人垂涎不止。
松林里不光有蘑菇还有乳白色的松糖。松糖是松树分泌出来的一种像糖一样的物质,只在松毛上有一丁点,抿抿罢了,但物以稀为贵,反而觉得特别甜蜜。
可是想要找到松糖也并非容易的事,要知道有许多鸟宿在松林里,于是松树上也落了许白色的鸟粪,如果不耐着性子辨认,就会悲剧地吃上一嘴鸟粪,但就算满嘴鸟粪又有什么关系呢!眼睛仍望着松树上深青色的松毛,仔细地寻觅着星星点点的松糖。秋风扫过松林,沙沙的松涛声由远即近,像波涛汹涌。可惜,许多年后那片松林尽毁在某个校长的手上,自那以后,山岗上鸟雀尽失,只剩茫茫黄土扎得眼疼。
儿时的冬天,雪下得很厚,一脚踩下去陷到腿肚,屋檐上吊着长长的冰凌,像锥子像长刀……门前一排女贞子树的绿叶覆盖了一层薄冰,我小心翼翼揭掉那层叶子状的薄冰,正是痴迷《射雕英雄传》的年月,从电视里知道暗器这个东西很神气,这晶莹剔透的冰叶子看上去似乎能杀人于无形,于是很高兴地对着猫喊:小心暗器!然后将一片冰叶子掷过去。猫冷漠地看了我一眼,转身默默走掉,我不肯罢休一路狂追,见猫飞猫,见鸡飞鸡,闹得鸡飞狗跳猫上树,惹得母亲从屋里拿着小棍出来,扬言要揍我,吓得我一路飞跑,远远地跑到别处去了。
踩在雪上,沙沙作响,四野洁白一片。万籁俱寂,远处的松林在雪地里顶着雪花威武地站着,再远处的房舍一点点的往远处散去,天地一片白,偶尔传来狗吠声,我吸吸冻得通红的鼻子,往回看看自家的烟囱有袅袅蓝烟向天空飘去,赶紧撒腿往家的方向跑去。
父亲在墙垛上掏回一只小八哥,养在笼子里,喂它肉吃,给它水喝。渐渐长大一点,父亲绞了它的舌头,居然也能学人说话。那段时间父亲有点感冒,每日早晨起来会咳嗽几声,它牢记在心,反复练习,无聊的时候它便惟妙惟肖地学父亲咳嗽。再后来听别人喊我母亲“付姐”,它默记于心并且也学会了,于是常常看到我母亲便高声喊着“付姐”,接着又学会喊“刘棒子”了,词汇越来越丰富,安徽话夹杂着京山话乱说一气,越来越饶舌。
每天早晨很早它就开始自习,从父亲的咳嗽开始直到它会的最后一个词汇,非常有趣,它也不怕人,放出来在人前身后的跳跃着,很有灵气。可惜冬天的时候天太冷了,有次放它出来散步,它看到瓢里装着清水,便迅速地跳了进去,快活地给自己洗个澡,终于冻感冒了,再接着就拉肚子,可怜小家伙经不起折腾,最后带着它那些惟妙惟肖的词汇一命呜呼了。
儿时的四季多么分明,记忆中的风景那么旖旎,长大后再也见不到那么有趣的地方,那些生动的故事也永远不能再重复。是环境变了?还是我的内心变了?抑或是两者都变了?我说不清。
我穿过四季走过许多地方,看过许多花枝累累的树,也有成群的鸟从我头顶飞过,我却发现我再也不能和它们自由自在的相处了,就如成年的闰土见到迅哥儿那般,迟钝拘谨,虽然觉得美,但不能愉快玩耍了。
我不甘心,又试着牵着我的孩子去找儿时的光影,但是穿过重重灰暗的房子,好不容易在一堵废墙后才发现一抹金黄。这是三月,那一抹金黄的油菜花开得正旺,风吹来,在废墟上招摇,无忧无虑。我的孩子打了个哈欠问我:我能回去看电视了吗?
(责任编辑:刘爱国平台编辑:刘珍图据网络)
刘小四,本名刘小利,心向自由,写字随性,书香为伴,快意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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