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胭脂虎

胭脂虎

梅茂林回想整个事件的时候,才能发现从一开始,就有些误差、先兆、冥冥中的提醒。可世界上很多大部分的预演、预判、一语成谶,都如同他面对的工作——股市期货基金,只能事后分析总结,没法明确言之凿凿的当先知。所以逻辑数学就有所谓的拓扑学、概率论——漂亮的天气预报小姐用人力资源部宣布加薪、年终分红的的口吻告诉你一个秘密——明天降水概率是5%。

绝对是小概率事件。

这也原本是他最初的设想。

人一旦有了个什么太奇妙想法,便会在脑海里盘踞不去,如同三伏天雷雨前的郊外夜路上,星月暗淡,急急归途,遇见一只毛茸茸黑篸篸的大狗,来过一次就认得路,鼻息咻咻,赶走了又找回来。

一直是和佳宁妈合不来的,老太婆简直就像和佳宁一起嫁给梅茂林了,参与他们生活太多。但最初的念头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什么事让他下了决心呢?应该是一年多前那次在衡山路口维多利亚的秘密给佳宁买内衣的时候吧?

本来男人进这种香艳的店就有些尴尬,佳宁坚持要梅茂林陪他去,也只好勉为其难,丁妈妈一向是要和女儿同进退的,自然一起。

独立空间的试衣区,有可调节角度、落地屏风式的四折大镜子,舒服的沙发,茶点,居然还有粉红色起泡酒。他对酒评鉴能力并不太高明,喝了一口,酸酸甜甜的汽水,有些杀口。

不就套胸罩内裤嘛,搞得如此隆重。小时候,大概直到上初中,梅茂林才在长裤里面套上短裤穿,她们这些娇小姐,真会煞有介事,不过商业社会嘛,商家自然是制造需求、满足需求。想到这,脑海里的警卫机制立刻提醒自己该打住了,被佳宁妈背地里说过的不上台面的洗脚上田思维方式又来了,他和佳宁起争执的时候,佳宁失口说起来的。

这种场合,你老太婆跟来干什么,煞风景。

佳宁换好了,穿着件白色浴袍出来,那么宽大的衣服,腰间一束都显得佳宁亭亭玉立。佳宁妈跟在后面。快三十的女儿换件内衣,还要姆妈跟着,又不是三十年前的老风气,怕女孩子家大了吃亏,生理上有变化,借着洗澡盘查,双胞胎女儿都生了一对了,不怕长针眼。

佳宁微微笑着,好像有些害羞,长发柔顺的披在肩上。佳宁妈面上也带着点喜气,母女大概在更衣间说什么体己私房话了,梅茂林都有点小妒忌。

母女感情也未免太好了,一般恭维老女人就说和女儿站在一起像姐妹,一般人也就扎扎实实从字面上去欣赏这种奉承,除了佳宁妈,其余两方压根不会信。而且佳宁和妈妈属相都一样,都是虎。

一次公司带家属的活动,梅茂林的手下小姑娘无意听到这个槽点,睁大了无辜的大眼睛认真的说:“我还以为是佳宁姐的大姐呢,说是属相一样,我说怎么可能是四十多呢,没想到是我们梅总的丈母娘。对不起噢,阿姨五十多了,看上也就是不到四十。”像中学课本里白妞说书,误会一层接着一层,高潮之上还有高潮。其实是三十六岁才生的佳宁,佳宁妈并不解释消除旧误会而形成的新误会,直说“哪里哦,都老太婆了。”一边拢起佳宁的肩膀,努力做出姊妹花的感觉出来,嘴角两道法令纹一笑更深了些,梅茂林厌恶恶毒的想“简直下巴要被刻下来了。”同时对这个能干的女下属既佩服也鄙夷起来了。

销售小姐应声进来了,温柔的建议:“要不梅先生评价一下?”

梅茂林吓了一跳,现在风气这么百无禁忌了,和夜总会风格趋同了?但也不是没有听说过,有地产商找夜店妹售楼,居然也成绩斐然。真的要当着外人和丈母娘的面,让老婆给先生走秀?

这位销售他模模糊糊是记得的,以前好像在老佛爷哪个店里,女装、鞋、还是包?以前和前妻去的时候见过几次,今天进来的时候她应该是认出梅茂林了,那她就更应该认识前妻。一点也没犹豫,赶着佳宁就称呼“梅太太”。如果前妻和这位销售小姐认识,那佳宁不就间接认识了前妻了?这可不好。

三个女人的目光都盯着他,连忙一迭声的说“不用,不用,你觉得好就行。”暗自又骂自己见得场面小,只好默念着:可千万别烧盘。佳宁只会取笑他老实面孔薄,佳宁妈背后又要给嘀咕他眼眶浅世面低了。

佳宁扫到毛茸茸鬓角的长眉毛挑了挑,这个建议也就当玩笑听了。销售一点也不尴尬,依旧笑嘻嘻的询问尺寸合适不,款式中意否。

“姆妈,那我就要这套了,先换下来了。”转身往屏风背后去了,目光顺着背后的曲线,头发、窄窄的背、长长的腰、灵活的臀,落到小腿上,光脚,粉色拖鞋,脚踝上有根细金链,缀着几颗碎钻,一上一下跳动着。

销售宛如魔术师,手上多出两套内衣来:“阿姨也可以试试这套的。”

梅茂林大惊失色、大为尴尬。

大概因为被销售认为居然匹配得上这种世界一流的潮牌,被叫做阿姨都没让佳宁妈不开心,只是有点受宠若惊的摆着头:“小姑娘弗要开玩笑,哪是侬能穿的,没体统。”

“阿姨身材这么好,穿这个最配啦”。

“给谁看呢?不开玩笑得啦。”连佳宁妈自己都觉得还是有点滑稽的。

“自己看啦,自己给自己寻开心的啦。我妈妈她也喜欢这个牌子,但她胖,没有尺码。阿姨有这个身材,先试试好的啦。”依旧甜蜜的规劝。

两套都是黑色蕾丝的,还好不是比基尼式,胸衣连着束腹,配长短裤。细密的的花纹,如果里面点上一盏灯当灯罩,光影效果一定绚烂。

“姆妈,你就试试啦。”佳宁从屏风边跑过来,接过两套内衣,顽皮的笑笑,拉着佳宁妈去试了。临去给梅茂林留了个秋波一转。还是女学生样,这也是他喜欢佳宁的原因,单纯。

佳宁妈嘴里优自嘟囔着——哪能呀。

高中的时候看路易斯的费纳德《疯狂的贵族》,里面有个老伯爵夫人,马脸,误会青年才俊爱上了她(可怜的自尊),自顾自夜里赴约,自以为有情趣的大跳脱衣舞,西班牙宫廷式的裙子,层次繁复,最后的黑色内衣下面还有白色的亵衣亵裤。因为是喜剧片,效果非常强烈。

一想像佳宁妈那破棉花包烂扫帚一样的身体裹在这暧昧的内衣下,梅茂林一阵阵犯恶心。赶紧提高了声音:刚才公司来电话,有点事,要先回趟办公室,车子留给她们开回家,他打的过去。他并没有接电话,撒谎都破绽百出,匆匆忙忙、落荒而逃。

外面天热的发疯,等了五分钟车都一身汗,耳边轰隆隆一直都是孙道临用金属质感的声线、义正辞严、道德感居高临下指责王后乔特鲁德:如果半老徐娘还要怀春,那少女们又何必守贞呢?

好像终于给自己找到一个完美的理由,必须做个了断。

应该有个小概率事件。

虽说经济大势不好,但对他们这种做金融风投资管的人来说,大势好有大势好的做法,大势差有大势差的做法,和一般民生实业不一样的,感谢这几年的经济低迷给了他机会。

前几年,经济高速发展的时候,想买房。内环不到万的十年房龄的三房,还在创制局那面,他都筹措不出来。也是前妻离开的一个助力,穷——分割财产都方便,前妻什么都没要,当然也还好没孩子。现在,南滨江万的江景豪宅住了两年了,也就那么回事。据说《何以笙箫默》就在他楼下样板房拍的。

梅茂林可算是转运扬眉吐气百事顺心了。

除了丁佳宁的妈。

他一直把这个丈母娘叫妈感到非常别扭,对前妻也还不是这样。

佳宁是单亲家庭,一个人把佳宁带大的。虽然是弄堂里出来的女孩子,照样体体面面。牙医、钢琴、英语、舞蹈课,总算培养了一个达到这个国际大都市中产阶级平均分以上的现代淑女。

佳宁除了身材面孔资质平常,饶是这么不惜血本的投资与管教,也只上了既不是也不是的普通大学,还好考上了硕士,于是就来了他们公司当实习生。他们开始的时候,梅茂林和前妻还没有离婚,不过也快了。都说梅茂林在前妻手里被培训出来,让佳宁捡了个便宜。但也都说丁佳宁有帮夫运,自从佳宁和他在一起这几年,财运和职级的上升都不错。佳宁配她的各种硬性条件当然绰绰有余,佳宁是美丽的,佳宁也是单纯的。

单纯是愚蠢的社交身份。

他爱佳宁,真心实意的爱着这个有个美丽面孔、曼妙身材,高兴起来两眼灼灼有灵动神采的女孩。因为她的大脑是空的,里面放着一支手电筒,当她兴奋、激动起来的时候,多巴胺分泌提醒生物电流加强,无形的手按了开关,造物主神灵的光束透过巩膜、角膜,从瞳孔透射出来——下弦月寒夜里一对星星,上帝视角里西藏雪原上一泓秋水。

他的能力足以应付一切,何必让他的女人多思多虑。前妻没有真正享受到他的好,但佳宁能。

弱智而美丽的女儿都有个强悍的妈。

佳宁妈把能给的都给了佳宁,只给自己留了头脑和性格。

因为这么多年含辛茹苦,当然有理由连本带利的收回来,她也住在四千万的江景豪宅里,这是结婚前谈判条件之一。还好房子大,两百多平方,如果彼此克制点,本可以相安无事的。女儿的家就是她的家,中国人讲究敬老,佳宁妈就老实不客气的当起家长来了。在佳宁妈看来,梅茂林有过婚史,佳宁无形中是吃亏的,于是处心积虑为佳宁争取各种权益。

他爱佳宁,都能让步。尽管有时候也免不了忿忿的想:自己的父母不过住在四线城市只值六十万的房子。

遇到两难的局面,佳宁修长的眉头拧起来,在脸上指出一个四点四十的表盘,眼睛里蓄上一点点泪水的薄雾,小心的用下眼皮含着,带着点哭腔,调配好百分之三十的生气和百分之七十的委屈,娇嗔一句:“茂林!”他就只有向母女俩投降的分了。

时间久了,都知道梅茂林家里是两只胭脂虎,把他收拾的服服帖帖的。梅茂林在一定程度上也不是不乐在其中的。

但问题在于对佳宁的控制。佳宁对姆妈言听计从,意见一致的时候听梅茂林的,不一致的时候听姆妈的。

生了一对双胞胎女儿后,佳宁妈一定要坚持坐月子。梅茂林没想到如此西派的丈母娘在这件事上如此古典,但同样不好违拗,只好听之任之。其实佳宁妈根本不在乎西式中式,和慈禧太后不在乎维新守旧与否一样,她在乎的是她的话语权。佳宁和佳宁妈住主卧室,家里照常的保姆以外还又请了月嫂,梅茂林只好去住书房——月嫂住次卧——为了孩子,得罪不起哦。这期间,不能下床不能洗澡洗脸刷牙,只用漱口水和热毛巾擦擦,每天鸡蛋鸡汤高热量高蛋白,健美运动员也不过如此。

最后几天,梅茂林要出四五天差,看看没大碍就走了。回来那天正好是出月子,太想夫人和孩子,火急火燎下了飞机往家赶。一进家门,一个加长加宽白色浴袍成了精,叫着他的名字就直扑过来,吓得差点丢了箱子转头就往电梯厅跑。窜到他怀里仔细一看却是佳宁,一个月被催肥了一倍都不止,虚浮肿大,不晒太阳,脸白的像发好的海货,眼睛都小了,头发粘的一缕一缕的,身上一股酸馊味。

陪着笑赶紧让佳宁去洗澡。看着他美丽的家宁被整治成这个样子,不由得一股火腾起,烤的他嗓子眼痒痒得只想吼两声。

走到厨房里,佳宁妈还在和保姆忙碌着。

“妈,佳宁胖了好多。”

“女人生孩子是到鬼门关走一趟,是要补一补。”梅茂林没出声,“嗳,不开心哦?觉得佳宁没以前漂亮了?你别想那么多,是给你们梅家添了骨血,两个女小囡不知道多宝贝,别觉得不是儿子就好像家宁欠你什么似得,洗洗手快去哄哄啦……”

梅茂林漫声答应着,刚才的火气变成了闷烧,慢慢往厨房门口退去,目光落在案板上忙碌的一双手上,六十多岁的老太太了,瘦,皮肤黄黑,手背上几条经络骨骼山峦起伏。有一瞬间,他觉得那不是一双人类的手,更像是进化成功之前,与蒙昧状态人猿争夺资源的一双鸟类或爬行蜥蜴爪子。在他的幻想里,已经冲到橱柜前,抄起骨头刀,齐着手腕狠狠一下下剁。

还好佳宁自制力不错,天天瑜伽跑步,总算恢复过来了,生育过的女人在以往少妇的轻灵上又添了丰腴,但以往的内衣都没法穿了。

必须是个小概率事件。

决定了行动目标,剩下了就是执行层面的问题了。

过了几天,有大客户来,陪着去大观森林野生动物园。到了猛兽区,游客在高高的天桥上漫步,狮子、老虎在地面懒懒散散的坐卧。游客可以出钱买羊、鸡、兔等活物去投食,罗马竞技场的现代版,谁说人是万物之灵了,掉下去还不是一样是食物链上的一环,尽管层次高点。

心里仿佛一动。

为了奉承客户,便买了一只小羊,从平台上用一个卷扬机装在笼子里放下去,羊大概感受到了猛兽的气味,半空中还咩咩叫两声,落到下端可就一声不吭了。几只老虎从慵懒状态中慢慢的聚到了下方,还没落地,就已经半站起来去捞小平台笼子里半空中的羊。为了提高观赏性,吊一吊观众胃口,操作人员故意停了停,放慢了下降速度,挑逗的几只老虎跳起来用前爪扑。笼子晃来晃去,羊站不稳,磕磕碰碰的,又咩咩叫了起来。平台上的人惊呼起来。

梅茂林问陪同的导游:“人掉下去可怎么办呢?”好像很傻的一个问题。

导游也很机智:“那你就不要掉下去呀,其实我们安全性是没问题的,你看”他顿了顿,小小的炫耀性,“下面还有更近尺度的游览路线,可以自驾车进园游览。”指给他看下面的埋藏在树丛中的车辆。

慢慢一落地,羊已经处在虎群包围之下了。

落地后,并没有立刻打开笼子,几只老虎就隔着铁栅栏拨弄,羊站立不稳被吓得叫声更大了些。笼子一弹开,愚蠢的羊窜了出来,但很快就被几只老虎叼住了,一只咬着脖子,另外一只咬着一条腿。

“没有过伤人事件吗?”

“前两年有几个逃票的游客翻进来,进入了猛兽区,结果一死两伤,一个伤者整个下半个脸被老虎咬掉了。”大概这个答案太过恐怖,导游忙又补充:“老虎吃饱后并不会主动攻击人,所以我们才能开辟自驾车浏览方式。而且这儿的老虎都是在人工环境下繁育了好几代了,攻击性并不强,除非在发情期,才会比较容易冲动。”

梅茂林对这个答案很满意。

园区里的老虎看来真的攻击性并不强,都不知道拿这个大玩具怎么办,大概也是吃饱了,并不急于结束羊的生命然后茹毛饮血。几个成年老虎居然像幼儿园小朋友争抢玩具一样各居一端撕扯着羊,憨态可掬,一会羊就没声音了。

并没有大家想象中的疯狂捕猎,多少都有点小失望。

“游客朋友们,你们能分辨出公老虎和母老虎吗?”导游看游客有点走散了,赶紧工作起来吸引大家注意力。“大家请看左前方,那只特别大的老虎,看了吗?就是毛色有些发红的那只,刚才就是它特别顽皮。你们能猜出它的名字吗?我提示一下,它的毛色要比一般老虎偏红一些。丹丹?唔。小朱?哪儿呀,难道您身边的这位先生就叫小朱?”

哄堂大笑。

“给大家一个提示,它的毛色发红,从颜色方面去想,从女孩子经常要用的化妆品方面去想。”

终于有人猜出来了。

“对了,它叫胭脂。那么下一个问题简单一点,它男孩还是女孩呢?”

“母老虎!”梅茂林嚷嚷起来。

“不对,梅先生猜错了,你以为他叫胭脂就是女孩吗?他今年五岁,按老虎的年龄他还是个大小伙子呢。”导游很风趣的纠正。

这是他今天唯一的不快,居然猜错了。

也许是一个提醒,但他没意识到。

羊没过多久就被扔在地上,并不血腥,只在身上有几个血口子,血都被土地吸收了,只是像个大点破破烂烂的填充玩具,没人理了。那只叫胭脂的老虎走过去撕咬一两口,对羊肉也并不是很感兴趣,就又走开了。

他是开公司的一辆车去的,借口自己的车检修了。有三个原因,其一,他的那辆车是越野车,车身太高,无论对人对老虎都上下不太方便,佳宁的又是跑车,坐不下很多人;其二,这辆车的空调不好,大热天的,有更多的机会。最后,万一场面大一点,出血多的话流在车内,无论是死是伤,清洗都不太方便。他的车可是特别定制的全真皮座椅。

事先已经又陪客户去了一次了,自驾车游览,踏勘了路线和最佳最合适的地点,相关资料功课做了一大堆,应该是胸有成竹了。但也不能去的次数太多,万一事后有人疑心就不好了。

出发前,佳宁母女却一定要带上孩子,他担心风险太高,万一孩子有闪失?但他的意见如往常一样被驳回了。

横了横心,也好。

他把两个儿童安全座椅安在司机位后面,一面恶狠狠的想,这应该是最后一回了。正好车不大,两个儿童座椅一挤,老太婆在后座坐得不舒服,空调又不足,濡暑烦躁,她那个脾气,到了合适的地点——只要她肯下车。想到这里,不由得阴恻恻的笑了。

忽然,眼角扫到浮在半空中一张脸。

吓了一跳,仔细看,却是自己脸映在车窗上的镜像,镀膜玻璃里脸油汗淋漓,眼睛眯着想心事,嘴角翘起来,诡异的微笑着,正常人的只有喝醉了后,才在一般常用的面相下,浮冰一样重新浮上来的一张本真的脸。西方人大概会说这是一张魔鬼的脸,《聊斋》《阅微草堂笔记》里那些讨替代的缢鬼引诱人也大概就是这么一副面相。

什么叫邪恶?这就是具体化的邪恶。他为自己邪恶才华所折服了,擦了把汗,继续安装。

事后想起来,大概也要算一次偏差的提醒吧。

一切都是按照他的设想在行进。

出发前,他把老太婆要穿的那双鞋子上撒了半小瓶药水。从一个狗场朋友那偷拿来的,据说是刺激狗类交配用的,对藏獒都管用。提纯了的,无色无味,只有兽类才能闻到,人类所不知隐秘的吸引。被提纯出来的都是好东西,高浓缩,容重、密度、信息量都非比寻常,精油、毒品、他对佳宁的爱。出于爱的冒险有种崇高感,他快被自己的所感动了。

梅茂林开车,佳宁在副驾驶位,两个一岁多的宝贝女儿在司机位后方。一路上,他有意无意暗示着天气很热,空调不好,不停向佳宁和老太婆道歉,但又不能开窗户,因为在动物园里,因为开了窗户,人类的气味,化妆品化学气味会干扰动物正常外激素的传递,从而影响动物正常活动,而且有小囡在车里,风吹了也不好,要开就开右侧的车窗好了,一句都没提开窗的危险性。

老太婆果然上当了,提醒几次后,不用他再说,就一直抱怨公司的车小,空调功效太差。她老太婆是无所谓的,热点就热点,把小囡热坏了怎么办?

特意把猛兽区放在最后,游览的兴奋感已经趋于尾声,入园前被耳提面命的安全细则,也被游览的中动物带来的刺激新奇度冲淡。

天衣无缝。

“妈,等会出了园你下车凉快凉快,要不你把窗子开点,让风收收胳膊上的汗。”不下车,不下车让老虎循着气味、贴着车子、从车窗咬住你右耳朵,撕半张脸皮下来,右手也成呀,最好带着右蹄髈,等送到医院,不用抢救,只要多耽搁一两分钟失血过多就能解决问题。

他从后视镜里看了一眼双胞胎,真乖,也不哭闹。一脸的懵懂,车里的热气熏蒸的两个孩子更显得粉白粉白的,真想抱起来没头没脑的从小脸蛋亲到小脚丫,再在肥短的小腿轻轻咬两口。

我的宝贝。

今天你们可能要担惊受怕了。

他伸出右手去挽住佳宁的右手,柔情万种,姿势有点别扭,怕佳宁去开车窗,右前窗的司机控制按钮已经被他拿点烟器横过来卡住了,还是不要让佳宁注意到的好。一般当着老太婆他们不会这么亲昵,后视镜里他扫了一眼,老太婆满脸的不以为然,脸转向了窗外。

车窗已经被她打开了,大概可以容一个拳头伸出去的宽度。

不行,再大点。

如果老虎这时候过来,引起警惕,关了窗子,一切努力就白费,前功尽弃。

后面不远还跟着两辆车,近的是红色的跑车,稍远点是一辆白色房车。都在缓缓的开,等着猛兽出现。那就这里吧,也有个人证,心里狞笑着,可不是我梅茂林杀人害命,不作就不会死,你自找的。

“咱们好像已经出来了。”梅茂林做了一个判断。

“还没看到什么就出来了?”佳宁没说话,老太婆到好像还意犹未尽。

“请不要再在此区域内停留,请将车辆缓慢驶离此区域。”路边好像有一辆绿色巡逻车,掩映在树丛中。平板的声音和地铁里请大家不要在出口处停留一样无意义。

什么时候有的这辆绿色吉普巡逻车,怎么没注意到,他们不会注意到吧?

靠左侧的孩子好像有点吐奶,在打嗝,小孩子身体柔软,把手脚都放在嘴里去吃了,脚上还带着袜子呢,嘴里兀自喃喃不休,刚开始学会说话不久,急于发表对各种事物的观点。老太婆探过身去用湿纸巾照顾。空气中一股甜甜的奶臭。梅茂林踩住脚刹,和丁佳宁都微笑着回头去看。

“请不要再在此区域内停留……”巡逻车的声音已经比较紧张了,大概看到他们车子有缝隙。

“妈,我来。”

一切都在电光火石间发生,佳宁轻巧的下了车,绕过车头,已经站到了左后门的位置,当然打不开,为了孩子的安全,早被梅茂林锁的死死的。

蠢货!快回来!不知道他叫出声来没有。

“快回到车里去!”那个声音快喊破了

那只叫胭脂的老虎,静静的仿佛凭空出现,已经在佳宁身后站了一百年。发红色的毛色,庞大的身躯,他仿佛认出了梅茂林,目光一交叠,眨了一下眼,嘴角向一边歪了一下,好像是个做了个鬼脸或者顽皮的笑。

一只老虎居然有那么高大,就那么匍匐着,头也到佳宁的腰间了。胭脂前右爪应该很快的抬起来,但在梅茂林的记忆里全是慢动作,足够他在后半辈子的记忆里一遍遍重复,重复的自己筋疲力尽。轻轻搭在佳宁右肩上,就那么一拨,佳宁就被推到了,因为恐惧和震惊,佳宁半躺在地上,头仰起来,不可置信的看着梅茂林,还没有来得及调整好用什么表情和声音来回复这个场合,只有用极力睁大的眼睛和略微拢起来、合成一个O形娇艳欲滴的嘴唇支撑着这个局面。扬起的头给了老虎一个便利,胭脂低头咬住佳宁的脖子,佳宁发量大,后发际特别低,都到脖子上端了,梅茂林经常也用这个动作和佳宁耳鬓厮磨,老虎就这么迅速拖着佳宁跑开了。

他发现自己已经站在车外,什么时候下的车?

耳膜上全是老太婆沙哑的嘶吼:“来人呐!救命呀!我女儿!佳宁,佳宁!!”人已经跟着窜了出去。她是怎么出来的?后座那么挤,还有两个婴儿位,绕过了车头还能如此迅速敏捷?撒过兽类外激素的暗红平底鞋已经甩掉了一只。

高音喇叭里面那个人一定已经疯了,声嘶力竭喊着:“留在车里,不要出来!不要出来!!”全是破音,是提醒后面车里的人的不要出来看热闹的或见义勇为的。

外面真的比车里还要热,轰轰然全是太阳光,树荫里都筛不掉那带着动物气息的热浪。

十六个小时后,梅茂林回到家里。

成功了,老太婆死了。

佳宁下巴被咬掉了,胸被抓的稀烂,肩、手、腿都有咬的重伤。柔柔的手、软软的腰、美好的身段,都没了。

没生命危险了,但还在重症监护室里,所以他可以回来歇一会了。孩子被月嫂和朋友领回去带几天,房间里空荡荡的。一个人呆着是有点大了。

为老虎所死的人该不会变成伥鬼来找回来吧?梅茂林凄惨的冷笑了一下:她敢,我是谁!

他向上帝或魔鬼祈求实现他的心愿,上帝或魔鬼答应了他,把所希望的都给予了,还给的狠了些,双倍的实现,也不是以他所希望的方式。

佳宁换下来的蕾丝内衣还扔在床前凳上,随手捞起来,盖在脸上,坐下去,往后一躺。床前凳和两米宽的床之间还有不小的空隙,腰悬空躺着并不舒服,也懒得动了。

不是说,中年男人最大的希望是升官发财死老婆吗?现在他到又真的不想佳宁好起来了,成了那样,破破烂烂的布娃娃,胸都没了,给孩子都没法喂奶,还好孩子也该断奶了……太累了,他的意识逐渐模糊起来,也许公司里还会有新的实习生来,这回要找个没妈的,或者像他这样,也是北漂。

胭脂虎,公的,哈,真有趣。

真的,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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