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简媜女儿红

简媜

宜兰东山人,台湾大学中文系毕业,当代散文名家,出版有《水问》、《私房书》、《胭脂盆地》等书几十本,思维清新而笔路沉着无滞碍,于修辞纪律种犹恣纵文法,自成一摇曳低昂,收放自如之现代风格。

《女儿红》为简媜一九九一至一九九六年间创作之结集,与其同时期作品《胭脂盆地》相得益彰,但二者题旨与表现方法各异。此书旨在探索女性内在世界,听其声、窥其情,以介乎散文与小说之间的体裁穿梭于今昔各种女性面貌之中。作者坚持自我的性别典型,不断追踪、寻觅,以其不畏缩、不犹疑的写作态度,发现并摹写了女性充沛的壮丽与高贵。

      密室看海      姐妹

同时诞生的人,能同事看懂一副风景吗?

暮春与初夏接驳之夜,时间如空中爬行的蜗牛,沉寂、迟缓,兀自流淌透明涎液。她抱膝坐在床上,头搭着膝盖,像洪荒时代遗下的一方顽石,抗拒被风雨粉化以至于轻微的焦虑。此刻,她的视线穿过积尘的玻璃窗向外漂泊,首先是一棵枯瘦香树,以自身作为虫蚂盛宴的,在树背后是一堵倒插玻璃片的水泥墙,预防夜贼或蛇。当她学会以意念穿透黑暗冥游远处风景之后,玻璃墙反而具有破碎的美感,她常常刻意在上面逗留,想象参差的玻璃尖画过脚底时,那种带血的痉挛。

墙外几步,废弃场是热闹的,再繁盛的城市总有瘫痪角隅。

只要有人抱着破电视,魔方先知的口吻指出:“这是畸零圣地!”那地便着魔似的涌进残败、畸零族裔。废冰箱、驼背沙发、沾血摩托车、退潮服饰或结束床第关系的弹簧垫,好像流行病疫,突然那么多人发现生活里充满待弃的事物,再也容不下残兵败将。她坐在自己床上,无数次从风吹草动、断续语声种窃听“丢弃”的意义,轻微或笨重,无法逃过她的听觉。她知道废弃的感觉会繁殖,那块圣地终将构筑残破着的王国。这些时间战场的伤病在莽莽苍苍的芒草丛在,反刍过往荣华,分泌不能解体的孤独。此刻,她不必借用感官,即能嗅闻废弃王国飘来的猫骚,听见破败者数算未褪尽的颜色与尚存肢体,在暗夜里喃喃自语。

那是个黑海,她想,沉浮着记忆之尸。永无止尽的潮浪喧腾着,越过芒丛、围墙,直接扑破玻璃式样窗涌入她的房间,以龙卷式转身卷入走这间房,仿佛对这栋大屋而言,她的密室是令人憎恶的肉瘤,多余、丑陋,而潮浪将携带它归返畸零圣地。她无法根除这种臆想,被弃的感觉不会痛,只是让之体长满尖牙似的匕首,当自己拥抱自己时,听到金属与骨骼的奏鸣。

有人开大门,要是丢入铁盘,接着一阵噼啪,所有的灯亮起来。这女人曾经说,开关是屋子的纽扣,只有鬼才害怕裸裎,人住的屋子就得亮,所有的扣子都该剥开。她感到安全感,后一定进这间房开灯,那是她每晚的返家仪式。她知道她,跟黑有仇。

“不是答应我开灯吗?”她一面褪耳环,绕过来连桌灯也按了:“乌漆抹黑的,又不是坟墓。”

“去哪里?这么晚。”

“你管。”

她一路剥除配件、衣服,随处松手,动物式的路径纪录。服饰是女人的战备,如同化妆品与香水保留巫教时代的猎灵传统,一个穿上猎装、斜背弓箭,以朱膏涂臂伪饰伤口的少女不再是少女,她已捕攫猎人之灵,立即拥有勇猛能量,可以随时窜入鬼魅森林追猎野猪。她相信这些,服饰唤醒女人体内冬眠的潜能,构筑陷阱,营造情境,征服倾向胜于乞怜式的取悦。她的征战理论医院一样妥善照顾伤兵,衣饰所在之处保留上一场战役的烽火硝烟;瓦斯炉旁一只K金镂花耳环,另一只可能在盥洗室漱口杯内,活在不得已的战场上,骨肉也得分离的。她像极了一天死一回的战士,次日醒来,配齐了项链、发饰、皮带、戒指或巴黎某名牌的神经性香气,又是一个绿油油的自己,活得饱饱的。人需要记忆吗?记忆是所有痛苦的储藏室,她的归类很简单,可抛与不可抛的记忆,然而因为每天死一回,不可抛的也在复印过程中渐次模糊。

等到她走入自己房间,差不多一身光溜了。穿衣镜映出年轻且丰盈的胴体,对女人而言,凝视自己的裸体就像翻阅日记簿一样,看到时间这一匹快马如何呼唤山峦、踏蹄成河,自成一个神秘且灿烂的丛林世界。镜面如雾,在荡然的光影中红,她的脸带着一股难驯的野性,天塌下来也活出个形的。她从小希望这张脸独一无二,跟美丑无涉,唯一就是唯一。然而,另一张脸也映入镜中,苍白、消瘦,整个人像一根倒竖的不锈钢长柄汤匙,参差短发如被一群猎犬啃出来的。从镜面中,加一个黑框,那张与她酷似的脸差不多可以当溺毙者的遗照了。

“又有什么事?”她不耐烦。

“你下班都去哪里?为什么这么晚?”

她感到自己的身体窜出乱,烈焰围烧心脏似的,回身推她按到床上:“你没有资格管我,你不是妈妈,讲几百遍才懂,你是你,我是我,各过各的不行吗?为什么······为什么······”

她一急就呛,可以咳出一桶鱼似的。她替她抚拍,裸背渗汗夹杂微尘散出女人体味,如酷夏雷雨之后,青草喘出的气味,这香冲入鼻腔使她的灵魂活络起来,又回到生命现场,扎扎实实知道自己所在之处,没有迷失与恐慌。她递给她水,低声说:“对不起······以后不问了。”

走出房间,一路将胸衣、窄裙、皮带、衬衫、丝袜捡齐,搭在沙发背,这也是每晚的仪式,亲手把完整的妹妹放好,然后回到自己的房间,面向墙壁躺成一张弓。壁上挂钟,针脚移动,像两个抽搐的瘦子偕伴从地狱走向天堂,正巧经过人间。

有人开灯。

“姐······”她爬上她的床,从背后搂她,“我想妈妈······”

“几点了?”

“两点十分。”她的眼光在墙上游荡。这房子潮了,天花板长壁癌,白色粉团悬在那儿像个蜂窝,每隔一阵子,姐用扫帚捅它,死也不肯换个房间。

姐喜欢把记忆钉在墙上,机票票根、哲人箴言、不知哪里剪来的昆虫图,拼拼贴贴裱成一个没有时间的世界。她一直戒不掉买相框的毛病,好像什么东西只要框起来就不朽,也真有本事搜罗那么多不同材质、形状殊异的框子。占据版面墙的家庭相片,配了框后宛如乱葬岗,大大小小颇有族繁不及备载的热闹,其实翻来覆去都是三条人影的时间舞台上分饰各个角色而已。戴红色草帽的妈妈生前挂的。她在这房间咽了气,最后一句话讲得像雷雨湖面上的枯草,浮浮沉沉。她想,这屋子特别潮或许跟妈妈有关,有些女人生前不肯低头掉泪,死后会回到眷恋之地把泪还回来。姐搬入这房间后,那些照片像繁殖一样,从姐妹俩挤在澡盆里的婴儿照,到一个穿水兵装行军礼、一个穿蕾丝边佯装捧玫瑰花的六岁生日照······挂得比相馆还大队人马。这辈子跟她要最多照片的是姐,少女时代的学生证、出社会后的郊游照,她当作宝贝一样把人头剪得齐齐整整,配上自己的照片,写上日期框在一起,这倒不难,双胞胎的好处是时间刻度一样,拿对方纪年就行了。她骂过姐:“······有毛病啊!你不觉得无聊吗?”姐瞅着她,眼睛流露无邪的光:“怎么会?给妈妈看嘛!”她反驳说,要是妈妈的魂回来,看人不就得了,还需要照片干吗;姐的理由是另一个世界没有时间:“妈记得是我们十八岁的样子,得让妈先看照片,她才知道躺在床上的两个三十岁的女人,真的是她女儿。”

一派胡言,她想。姐不钉别面墙,密密麻麻挂满靠床的这面,好像怕这墙跟屋子脱离关系,得用钢钉去刻骨铭心才行。或许,也为了睡梦时不至于飘到陌生地方迷惘。

“妈如果不当妈妈,不知道会变成什么?”她发现姐的领口有一条脱轨的线,凑嘴咬下,拎到姐的手臂上,用手搓成小疙瘩:“妈好像什么事能变成故事,你记不记得有一次她买两条鱼,一条叫你的名字,一条我的,要我们闭上眼睛从尾巴开始摸,她就说这条是鸟变的,那条是沉下去的船变的之类,我实在很讨厌鱼摸起来的感觉,湿湿黏黏的······”

“还没摸到鱼头,你就哭了。”

她把小疙瘩弹至空中,重新搂着姐姐:“是啊,真丢脸。我记得还说,摸到最后可以摸到鱼的······”

“眼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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