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楼梦自然笔记丨胭脂水粉

《红楼梦》第四十四回

变生不测凤姐泼醋喜出望外平儿理妆

宝玉忙走至妆台前，将一个宣窑瓷盒揭开，里面盛开一排十根玉簪花棒，拈了一根递与平儿。又笑向他道：“这不是铅粉，这是紫茉莉花种，研碎了兑上香料制的。”平儿倒在掌上看时，果见轻白红香，四样俱美，摊在面上也容易匀净，且能润泽肌肤，不似别的粉青重涩滞。然后看见胭脂也不是成张的，却是一个小小的白玉盒子，里面盛着一盒，如玫瑰膏子一样。宝玉笑道：“那市卖的胭脂都不干净，颜色也薄。这是上好的胭脂拧出汁子来，淘澄净了渣滓，配了花露蒸叠成的。只用细簪子挑一点儿抹手心里，用一点水化开抹在唇上；手心里就够打颊腮了。”平儿依言妆饰，果见鲜艳异常，且又甜香满颊。宝玉又将盆内的一枝并蒂秋蕙用竹剪刀撷了下来，与他簪在鬓上。”

这一小段文字里有玉簪、紫茉莉、玫瑰、秋蕙，有胭脂、香粉、瓷盒、玉盒，有宝玉的忙、笑、撷、簪，看得人眼花缭乱。

先说紫茉莉。这花大家都见过，跟茉莉并没有关系，是夏天里开花的一种多年生草本植物，因为种子形似地雷，俗称“地雷花”。又因为此花畏强光，每天傍晚时才开始开放，所以也叫“洗澡花”。

叫紫茉莉，当然少不了紫，紫红色是其最常见的颜色刘刘摄

当然，还有白色的紫茉莉诺诺摄

甚至是杂色的紫茉莉，真是千变万化娟姐姐摄

“地雷花”，算是见识到了吧刘刘摄

紫茉莉的种子晒干后去掉黑色外皮，里面白色的胚乳研磨成粉兑上香料，就是上面宝玉给平儿用的香粉。古时女子化妆常用的是铅粉，所以有“铅华”一说，但铅粉有毒不能“润泽肌肤”，颜色也“青重涩滞”，好处可能是不受季节限制，价钱便宜。

种子里的胚乳白粉质，确是做香粉的好材料刘刘摄

我喜欢叫它洗澡花，它那轻柔香气总让人想起夏天晚上早早洗了澡换了布衫摇着蒲扇在屋外乘凉的光景。《红楼梦》里用来装紫茉莉香粉的是玉簪。趁玉簪花还没有开放的时候摘下它，打开花瓣装进紫茉莉香粉，然后再用线扎牢，香粉可以吸收玉簪的香味，可能还有保湿的考虑。王熙凤九月初二过生日，已是初秋，玉簪花也快尽了，这应该也是个罕物，难怪平儿都没见过。

玉簪花又白又香有大，看着确实能装下很多香粉

白叉叉摄

书中用玫瑰膏子形容胭脂的颜色深浓。“亡我祁连山，使我六畜不繁衍，失我焉支山，使我妇女无颜色”。焉支山，又名胭脂山，位于甘肃河西走廊，这就是其名由来以及匈奴为何有失我焉支山，使我妇女无颜色的说法。

胭脂是用红蓝花经棒槌捣出汁液制成。古时使用植物染料较多，紫铆、苏木、红花都是用来染红色的植物。《天工开物》里说的“值甚贱”的染过丝回收再利用的红花滓，可能比宝玉所说“不干净，颜色也薄”的行货还要差一些。

红花，一看就是做胭脂的好材料秋微摄

宝玉为平儿选了秋蕙插戴，非常符合当时情境，擦点脂粉戴点花，否则像是生了气不给二奶奶和老太太面子，但花也不能戴得太浓艳了，因为自己是受了委屈的，情绪还没过去。这样的委婉周全在书中比比皆是。

秋蕙即建兰，一枝多花为蕙。建兰又称四季兰、夏蕙、夏兰、秋兰、秋蕙、剑蕙等。

建兰，素雅中又不失富贵之感周杰其摄

这一段读起来真是饶有趣味，作者似乎是刻意写了宝玉是用竹剪刀铰的花儿，若非如此，他只需写：“用剪刀铰下来”，或直接写“铰下来”就好了，一点也不影响事件的表述。然而没有，感觉这句“用竹剪刀铰下来”是特别用心写的。为什么强调是用“竹剪刀”？曹雪芹是个极注重细节的作家，大家都知道。

到底竹剪刀长什么样？还没有考证到。反正不是现在这么煞风景的不锈钢剪刀。

本期编辑嬷嬷本期审核刘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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