折转琉璃middot何人与我秉烛游
东宋世界第4届年度征文第1期征文第13篇征文
折转琉璃·何人与我秉烛游(上)
年第一届东宋年度征文年度征文奖
年第二届东宋年度征文年度系列奖、年度进击奖
年第三届东宋年度征文年度征文奖
◎纪瑶著
第7组:七
东宋的第个故事,每个都精彩……
东宋世界(Sunasty,宋纳思地)系由《今古传奇·武侠版》杂志社前任社长·主编,武侠作家李逾求创立。东宋世界自年3月14日正式开启,一直至今日,仍在不断生长完善之中,先后诞生《化龙》、《燃烧吧,火鸟》等长篇作品。自年3月开始,正式举办东宋主题征文,聚集起上百位侠友,诞生优秀征文上百篇。第一届征文“金属罂粟”、第二届征文“秉烛夜游”、第三届征文“八十一城”圆满结束后,第四届征文“不周山城”正在火热进行中。
本次推出的是纪瑶所著《折转琉璃·何人与我秉烛游》,为东宋世界第四届年度征文第一期征文“折转琉璃”参赛文章:
折转琉璃:「东宋」世界漫游指南14
折转琉璃|东宋第4届年度征文第1期今日开启!
这是作者创作的第八篇东宋征文。除本文外,作者还创作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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致谢:本文使用书法字“肆”,来自池大雅;题图来自网络,为版电影《鸿门宴传奇》剧照,仅作示意,特此致谢,敬请支持。
世家
一、夏崇安在西府衙门
这天傍晚,忽然就下起了暴雨。
城西衙门前横着的大街上冷冷清清,屋檐下两只红灯笼显得分外扎眼,由于琉璃子就要到来的缘故,不止灯笼被临时换了颜色,就连门口的两座石狮子也给扎上了红缎带。
值班的两个衙役缩在角门下,抱着怀里的刀,怔怔看着眼前大雨如注,抽着闷烟一语不发。
积水很快从冰冷的台阶漫过,哗哗淌向街面。
从尽头处转过一个人,向着衙门口飞奔而来。
他内里穿着锦绣团纹袍,外披黑色油斗篷,头上扎巾,步子又大又疾,一路而来趟得水花四溅。
衙役早就一眼瞅准,直起腰来往雨里一钻,冲上前劈头喝问:“干什么的。”
来人毫不理睬,越跑越快,及至衙门口前,忽然腾身跃起,足尖在石狮子头上一点,便已踩上屋檐。
两个衙役大惊,抽刀横劈去拦,究竟慢人一步,只在对方的脚底下扫了个空,一刀劈在石头狮子身上,将红缎带子断作了两截。
来人头也不回,在湿滑的瓦片上如履平地,几个起落便闯进了府内。
此时已入深秋。
衙门内栽种的树木已显红黄驳杂,色彩斑斓,若是细心去嗅,还能闻着一丝丝的金桂香气。
因为大雨的缘故,捕快们都留在了练功房里,偌大的府院内略微显得冷清。
他居高临下四处一瞥,认定了方向,当即顺着抄手游廊,斜斜奔出几步,一气呵成上到了西府大堂的屋顶。
府厅的顶上开了天窗,轻轻地盖着一块活动的琉璃板。
来人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屏气凝神往下看去。
大厅内十分阔朗,摆设很少。
一张黄花梨的大平头书案,上边铺呈着纸墨笔砚,一头堆叠着书籍画册,另一头摞着各类案宗公文。
西府总捕夏崇安正襟危坐,聚精会神地批阅着公文。
忽然,眼前一掠而过一道黑影,就听一声尖锐的短唳,从天窗内猛然蹿出一头大鹰,如电的双眼,闪亮的利爪,张开两侧宽厚坚硬白羽,铺天盖地笼罩而来。
来人大吃一惊,脚下顿时一滑,踉跄着向后倒退,噼啪乱踏之下踩碎一溜儿的瓦片,滑到边缘一脚落空,仰面朝天栽了下去。
这时就听有人高呼:“有刺客。”
练武堂的大门被轰然撞开,从里间一涌而出十数名捕快,各个精赤着上手,手抄家伙,叫嚷着冲进了庭院。
这人心中有些慌乱,掉头藏入花园之中,在假山石间腾挪闪避,甩开了追兵,从另一边又蹿回到前院。
没想到,已经有人提前站在小路中间,好整以暇地等着他。
他一下刹住身形。
对方个子瘦小,戴着一顶半旧不新的大宽沿帽,微微垂着头,只露出满是青短胡茬的下巴,双脚前后分立,腰间缠着一条铁链,左右手各提一条细长的窄刀,轻举在身旁两侧。
刀开了双刃,泛着泠泠寒光。
来人一晃手中的令箭,“叫夏崇安接令。”
对方咬牙沉声道:“年轻人,西府衙门,岂容你闯。”
来人并不搭理,冷笑一声,抢先出手。
他空手无兵刃,单靠双掌,但速度极快,举手抬足间仿佛能将周遭的气流都卷起,落叶纷纷在其脚边打着转,原本从天直落而下的雨水,也随着他的左右进退而微微倾斜。
双刀斩破雨帘,左右交错,互为掩护,攻守兼备,靠着纯粹而扎实的外招功力,冷静沉稳地接下了每一次的来袭。
二人一交手,如风中柳絮遇见河边磐石,互相奈何不了,无高低之分,也不相上下。
来人有些讶异,没曾想过会遇到对手。耳边听着搜寻的捕快们大呼小叫地赶来,衙役、府兵、家丁也都手持棍棒从四面包围,再加上雨水狂打在脸上,顺着脖子不断流进衣服里,让他心中着实感到焦躁,眯着眼睛不想再硬磕到底,只图赶紧绕过此人了事。
他虚晃一招,装作一掌用力过猛多跨出了半步,见双刀果然中计,顺着自己的方向迎刃拦过。
他还在心中暗喜对方就是个有勇无谋之辈,谁料到那小个子反应不慢,竟然将手中的刀果断一抛,反手一把扣了过来。
其五指坚硬有力,仿佛钢针一般深嵌入肩头。
年轻人猝不及防,回身要反击却失了准头,仓皇间抬手打掉了对方的帽子,露出一头浓密杂乱的短发,在他前额的碎发之下,有两个墨青刺字分外醒目。
他瞪大了眼睛刚要开口,却被对方一掌切在了咽喉处。
一股剧痛袭来,呼吸顿止。
他倒在地上,挣扎着捂住脖子,用尽全力想要吸气,却只勉强发出嗬嗬的喘息,不一会儿就涨红了脸,翻滚到一旁的花坛里,一头一脸沾满泥浆。
哗啦一声,他的脖子上已经被铁链牢牢钳住。
外面的这一番抓人动静甚大,屋内的夏崇安却毫不在意。
他听到铁链子拖过青石板上的声音,头也不抬道:“瓦隆,你来得正好。我这里刚看完上次的案子,办得可是真利索。我早已说过,脸上刺字并没什么可丢人的。”
他边说边提笔蘸墨,随手取一张信纸,略加思索后疾书起来。
屋内烧着一盆炭火,但屋子里却毫无一丝暖意。
瓦隆躬身等在门下,手中握着铁链,不敢做声。
雨水噼啪砸在阶沿,夏崇安一气写完,这才发觉瓦隆有事来找。
他一下沉了脸色。
“大人。”瓦隆俯身,捧起一支令箭,“方才闯衙门的人,是奉了城主令来送帖子的,是琉璃子的事情。”
他话音刚落,不待夏崇安有所指示,白鹰在大梁上发出一声低鸣,俯冲而下,一把抓走令箭,振翅在屋内盘旋了两周,重重落在了书案上。
夏崇安没急着去翻查令箭,只皱眉问道:“送帖的人在哪。”
就见瓦隆手臂一甩,长长的铁链哗啦作响,将先前的年轻人拖进了大堂内。
白鹰不耐烦地张了张翅膀,耸身凝眸,跃跃欲试,几番作势要扑。
年轻人一见到夏崇安,立刻扯着嘶哑的嗓子喊道:“夏崇安,还不赶快放开我。衙门的人居然敢对送令官出手,这就是造反。你不怕城主参一本上天子那里,让你们这些东西都掉脑袋。”
夏崇安听了不禁哈哈大笑,将手中的朱笔一扔,站起身走上前道:“持刀闯我西府捕快衙门,下场是死罪。究竟是谁掉脑袋更快些。”
“谁持刀,哪里有刀,再加你一条罪名:诬蔑令官。”
夏崇安一把从瓦隆的腰间抽出刀来,哐啷扔在他面前,“这就是刀。”
年轻人脸色一下惨白,“城主视我严家为臂膀,你怎么敢动我。”
夏崇安这才认真仔细打量了他几眼,见年轻人敞开的领口上用金线绣着半片羽毛,虽然他衣裳已经泥泞不堪,却还能辨别得出的确是严家的家徽。
他沉重地哼了一声,背着手来回踱步。
年轻人只以为他是怕了,“还不赶紧放开我。现在赔罪,就当什么也没发生过。”
瓦隆听了怒气上涌,双拳一收,握得指节咯咯作响,但还不敢在堂上随意造次,只将铁链狠狠往下一扣,顿时将那人的脖子上勒出一道血痕。
年轻人不吃闷亏,大骂起来:“你一个死囚犯别嚣张。回头就让我爹把你赶回修罗道场去做肉靶,给我们巡城队哥几个练手。”
“我倒是不知,巡城队的人还负责送令箭。”夏崇安缓缓开口道,“内城的事,什么时候归巡城队的人管了。”
年轻人才意识到自己说漏了嘴,被一下子问得哑口无言,只喘粗气。
“巡城队有城主撑腰。但衙门可是受天子管辖。”夏崇安接着道,“我也听到过一些闲话,巡城队里不成文的混账规矩可多,新晋秀儿入队,总要整些花样做投名状。我看这一次主意打到我的头上来了。”
话中心事,年轻人沉默以对。
白鹰不断发出低沉的叫唤,焦躁地在铁架上扇动翅膀,双爪将木架抓得格格直响。
“既然是巡城队的人,那我就卖你们队长钱天禹一个面子。”夏崇安道,“只要你今日能逃得出去,我就饶你一次,什么也不予追究。”
他目示瓦隆,瓦隆咧嘴一笑,松开手中的铁链喝了一句,“滚吧。”
严家子弟顾不上和他计较,一见他松手,反身纵出,拖着脖子上的铁链就逃。
谁知道他身形一动,就听一声尖锐刺耳响入云霄的鹰啸。
他只觉心中一阵战栗,脚下发软,连滚带爬就向门外冲去。
长长的铁链迅速拖过青石板,摩擦出刺耳的声响。
夏崇安从容上前,一脚踏在铁链上。
铁链顿时被绷得笔直,那头的人被一下拽倒在地。
脑后风声紧,严家子弟猛扭转身来,仰面去看。
一双如电的眼,张开的翅膀阴影遮天蔽日,向着他俯冲而下。
二、罗秀沿在巡城队
看库房的长丰上了些年纪,腿脚不灵,还有风湿,在这种天气里最是难挨,他本坐在里间准备生火打盹,想不到竟然有人扣了两下大门就闯了进来。
他看了看面前这个年轻高瘦的姑娘,冲着她两手一摊,“能来巡城队的都是世家子弟,哪个不是家中备好了行头,谁会来这库房领队服。”
说罢劝她赶紧去找一家高级的成衣铺子,好歹做一件合身的来,毕竟女儿家总对穿着要求高些,这钱该花不能省。
罗秀沿却满不在乎地一摆手。
她径直走入库房,从墙边一溜儿的大木箱子中翻出一些旧的队服来,比划了下自己的身量,捡了一件最小的套上,但还嫌宽大不便,再拿绳子往腰里缠上两圈一勒才满意。
临走回头再望一眼,挂油衣的一排架子果然空空如也,罗秀沿心里暗笑自己还是有些天真了,摇摇头,末了没忘塞一串铜钱到长丰的手里,道了句谢,俯身顺走了地上的一顶斗笠,顶着瓢泼大雨就出了门。
这几日大雨总来得突然。
先前从城主府里领完文书,她顺道在街角吃了一碗阿茹家的馄饨,只听大家纷纷说要下雨,但自己抬头看天色还不错,想着兴许没有那么倒霉,毕竟今日是她的一个好日子。
然而,她刚迈步踏进巡城队府的大门,头顶上就炸开一个响雷,暴雨随即倾盆而下。
不过,至少挂职入队的过程倒是比想象得要简单许多。
巡城队偌大的府院里,几乎没见着半个有官职的人影。
“这样倒也好,省得人多嘴杂生是非。早听说巡城队里各个不是善茬,万一一言不合动起手脚来,光凭他们那些酒囊饭袋的拳脚功夫,哪里会是她这个第一武学生的对手。入队第一天闹出事来可不光彩。”
她心不在焉地边想边跟在大执事的身后,一进一进地往府院深处走着。
这个老爷子看上去有七八十岁,身板健朗但耳背得厉害,压根不听别人说什么,只自顾自用沙哑的嗓子扯着喊,将巡城队的规矩一条条细细数来,可惜满嘴的牙落得差不多,即便有人已经对这些条条框框如数家珍,此刻听了老爷子这些不搭调的言语,也得觉得摸不着头脑。
反正不听也罢。
罗秀沿耸耸肩。
论巡城队上下,除了这老爷子,还有哪个人会把这些放在心上。
就像这尚武堂上高挂着的匾额所书——舍生取义。
罗秀沿仰头看着那四个遒劲大字,谁拿这个当了真,遭来的必定是一番轻视与耻笑。
老爷子正恭敬地从大龛上请下队长印,案桌上已经摆好了纸墨笔砚。
老爷子提笔,一字一句将罗秀沿的来历誊写在绢纸上,吹了吹墨,双手举印,颤颤巍巍往左下角按了下去。
竟盖歪了。
他耳朵听不见,眼神却极好,见不得半寸歪斜,立刻将纸揉成一团,重新再取了张新的,将字句工整写下,盖印。
想不到如此一连三次都没成功。
罗秀沿紧皱着眉头,见他盖一个印这么费工夫,怕是等到天黑也完不成,上前就想自己代劳,立刻被他疾言厉色地挥手打开:“这可不是随便谁都能碰的。年轻人太不懂规矩。”
老爷子骂完提着大印狠狠往纸上一按,横平竖直,成了。
罗秀沿看着那薄如蝉翼的绢纸,这才忽然意识到,自己如今真真切切是巡城队的一员了。
她接过自己人生中的第一支令箭,打开钱天禹留下的手书。
“城外七字码头,协助严清,接应琉璃子。”
三、罗秀沿在七字码头
老天爷竟给了如此一场大雨。
罗秀沿头戴斗笠,身背乌木弓,左跨窄钢刀,右挂软皮箭袋,一头扎进大雨之中。
雨水从斗笠的边缘滚下,在她面前挂成了一道帘幕。
刚走上中央大街没几步,罗秀沿就察觉到身后有人紧追了上来,她猛一回身,手按上了刀鞘。
见大雨之中,看库房的长丰拖着不听使唤的腿,艰难地小跑着。
他只披了件蓑衣,一手拽着挂好鞍的马匹,已经上气不接下气。
雨声实在太大,二人即便面对面,也还得靠他用力喊:“罗大人,去七字码头要出城好几十里,大雨天靠腿走可不行。巡城队的马今儿也没人管,你先骑了去,等回来再补上一个提单就好了。”
罗秀沿怔了怔。
“没有大事,只管放心用马。”长丰又把自己身上的蓑衣扯下,披在了罗秀沿的肩上,“罗大人,旧队服都是单层的,天气这么凉,还下着大雨,哪怕是习武之人也万万不能没件蓑衣。我也是有女儿的人,若是将来我的女娃也能像大人这么争气,我就没白活了。”
说完他略僵硬地笑了一下,也不等罗秀沿作答,缩着头在大雨中一瘸一拐地走回巡城队府去了。
罗秀沿拉紧蓑衣,下层的巡城队服被雨水打了个透,贴在身上冰凉而沉重,但在衣服之下的内心,却感到十分火烫。
她翻身上马,努力在大雨中辨析方向,向着七字码头的方向驰去。
青玉河的水势湍急汹涌,大雨让河水暴涨,眼下几乎快要漫过岸堤。
七字渡口码头平时只供官家用,常年派人看守封锁。
这次迎接琉璃子登岸,为避免人多眼杂,城主特意吩咐备下官用渡船迎接,“给琉璃子一点清净。”
一只官家的小渡船稳稳停靠在码头边上。
渡船身形略窄,首尾高昂,船屋极尽所能赋了雕饰,听说里面常备美酒和琴。
城主每逢月夜良宵,诗意大发,命人行舟至河中央,对月畅饮,酒酣耳热之际会扣弦高歌,城主夫人则为之抚琴相和。
此时甲板上拉了一块油布做顶,三个船家披着蓑衣,正围坐在一起吃饭。
罗秀沿下马走近,她藏在了斗笠蓑衣之下,与寻常路人无异。
那三人看见了,不耐烦地挥手呵斥道:“走走走,这里是官家的渡口,要过河再往前去。”
罗秀沿从怀里拿出令牌,伸到那三人面前,“巡城队办差。”
令牌巴掌大小,打磨光滑,衬着巡城队徽的暗纹,银钩铁画刻着一个“令”字。
打头的一人见了哎呦一声,忙起身赔笑道:“小人们有眼不识泰山,敢问这位姑娘怎么称呼,是孙还是严。”
“罗。”罗秀沿道,“叫我罗大人。”
三人对视一眼,最年长的那位把头一别,哼了一声,端着手中的破瓷碗起身向里走了几步蹲下。
“罗大人可是有要紧公务去办,小的立刻可以出船。”打头的船人满脸堆笑,伸手暗示要钱,“不过这鬼天气里,得多费点儿神。”
罗秀沿冷漠地看着他,“这是官家的渡船,怎么可以为我所用。”
“的确的确。”那人连忙回道,“官家的船是得按着规矩来。但巡城队的大人若是有急事,我们也当全力配合。”
“巡城队里其他人,可也是这么做的。”
那人以为罗秀沿是个新手,解释道:“那是自然。只不过有铁牌令的大人,会用的更多一些。毕竟官位高,任务紧,总要特事特办。大人,我们这就出船吧?”
罗秀沿哼了一声,“不必了。我就在此处等琉璃子。”
她不想再多看一眼他们的样子,下船走到渡口码头的边上。
奔涌的河水,翻腾的波浪,她倔强地站在大雨之中,天地间只剩下巨大的哗哗水声。
巡城队里一半的人都在打点琉璃子的事情,为将城里城外装点一新,借着采办各种物资之名,搜刮民脂民膏。
前几日新入队的严家子弟,趾高气昂去挑战西府夏总捕,最终被白鹰啄瞎了双眼,抬着送到了城主府前讨说法。
西府衙门受天子直接指挥,身份地位几乎就要与城主比肩。
严家想把事情闹大,却不想城主大发雷霆,勒令城东巡城队上下全员罚去一年的薪俸,简直大快人心。
更重要的是,巡城队自此后一年内都不得再召世族子弟,只许从武学堂内择优录取武学生。
正因为这样,才轮到了罗秀沿。
一个没有身份背景的平民武学生。
但她不是没名没姓之人。
罗秀沿还没从武学堂结业,就已经在城内城外声名远播:打破二十年来的武学堂大考记录,比当年的最高成就还要高出三分。
当名字刻上石碑的同时,也传来了被巡城队看中的消息。
原本已经定下去做捕快,过了月底她就能进西府衙门,忽然横生的枝节让罗秀沿也感到措手不及,又据说是钱天禹指名道姓要她,顿时惹得武学堂上下议论纷纷。
她斟酌权衡了许久,最终还是选择了巡城队。
背后骂她势利眼的人不在少数,但当罗秀沿踏出武学堂的门槛,这些人统统都被留在了那扇大门之后。
罗秀沿紧紧注视着河面,目光被一只船所吸引。
渡船从上游挣扎着漂下,在水中不停打着转,或进或退,看起来已不受控制。
她感觉情形不妙,转身要去找那三个船家,正见他们一个个从渡船里鱼贯而出。
罗秀沿一指河心,“来得正好,快,我们要去救人。”
话音未落,从他们身后又走出一人,身穿黑色油绢衣,头上扎巾,面容白净,眼眉狭长,身上背弓跨刀,带的兵器家伙与罗秀沿如出一辙,看他的神情傲慢,罗秀沿断定这人就是严清。
“钱队是让你来给我打杂的,什么时候轮到你发号施令了。”
罗秀沿道:“钱大人说的,是协助。”
“好好好。”严清干笑一声,抬起脚来,蹬在一旁的石头上,指着自己的油靴,“我正需要有人来协助擦鞋,还不赶紧滚过来。”
罗秀沿紧抿嘴唇,她向河上望了一眼,见那小船已经撞上了暗礁,船在水中心翘了头,船夫见势不妙,直接跳河逃生去了。一个纤细的女子身影出现在甲板上,她紧紧抓着船舷,在风雨飘摇中希冀有人相救,否则再过不久,她就必定要随船一起沉入河底。
罗秀沿深吸一口气,按捺住胸口腾起的怒火道:“严大人,救人为先。”
“巡城队守则第一条是什么。大执事没跟你说过,还是你聋了听不见。”严清不为所动,他慢条斯理地伸出一根手指道,“巡城队员当以服从命令为先。现在我给你的命令就是守在原地,哪怕前面杀人放火,也不管你的事。”
罗秀沿神色数变,紧紧握拳,她知道严清就等着她冲动行事,好治一个以下犯上的罪名。
严清心里根本没什么可在意的,他在大雨里已经站得不耐烦,见罗秀沿长得虽有几分姿色,但始终绷着个脸甚是无趣,言谈举止间更是没有丝毫女子风情,连戏耍她一下的心思都没了。
这是,就忽然听她冲着自己身后恭敬地低声道:“钱队,你怎么来了。”
严清回头去看,见身后只有三个船夫傻站着。
他当即明白上当,再想要反应已然来不及。
罗秀沿抬脚踹在其膝窝,严清直接跪倒在地。
“贱人使诈。”他破口大骂,只觉后颈大椎一阵酸麻,被牢牢制住无法动弹。
变故在转瞬间发生,两个年轻的船夫见二人动手,心知不妙,赶紧溜之大吉。
罗秀沿从腰间扯下绳子,利落地将严清双手背负与两脚踝一起绑了,再将绳子另一端抛过树枝,手中向下猛一抽,严清人就倒悬在了半空。
她转身抽刀指着留下来的老船夫喝道:“开船,救人。”
“渔老大,你敢动一下,我保证你活不到明天。”严清气急败坏地大喊。
船已经开出。
严清扯着嗓子骂出各种污言秽语,罗秀沿忍无可忍,踏步立身于船尾,拉弓如满月,手指轻轻一放,点钢箭去如流星,撕裂重重雨幕,砰一声,射穿绳索,深深扎入树干。
严清应声栽落,被砸晕了过去。
罗秀沿这才觉得大为解气。
“好箭法。”渔老大在雨声中高赞,转而又摇头叹道,“光有些功夫,再厉害也斗不过世家子弟。”
罗秀沿道:“不用你操心。快救人。”
渔老大发出一阵豪气大笑:“别的不敢说,要比驾船,青玉河上没人敢在我面前称第一。”
他说的不是大话。
翻涌的河水犹如不驯的猛兽,但在他眼里却如同三岁幼子罢了。
河中任意一处的暗礁情形如何他都了然于胸,手中的撑篙使得又快又准,左右来回疾点,渡船飞也似的赶赴河心。
此时那艘小船已经沉没,船上的人在河中载沉载浮,一会儿就被冲得远了。
渔老大摇头:“船驶得再灵活,也赶不上了。”
罗秀沿不肯放弃,她确信落水之人已经看见了他们,“一定要把她救上来。”
她说着一把抢过缆绳,紧紧缠绕在点钢箭身上。
“这法子怕是行不通。”
罗秀沿咬着牙,“只能一试。”
人在河中只短暂一现,下一刻又不知会被冲到哪里去。
她全神贯注绷紧弓弦,箭尖紧随着目光,在河面上来回搜寻。
终于,忽见一缕长发漂浮,几乎在瞬间,她不假思索之下,已经一箭射入水中。
片刻,有鲜红的血水冒了出来,很快又被冲淡。
罗秀沿浑身一颤,她试着拽动缆绳,手中陡然一沉。
“抓住了。”她脱口叫道,“她抓住了。”
“稳住。”渔老大立刻摆弄着船驶近前去。
罗秀沿用力拽着缆绳,感受到河面下暗涌的巨大力量,仿佛有数人在缆绳的另一端同她角力,拼命将落水的女子卷向深处。
船与人越来越近,她的掌心不觉已磨出了血痕,却还是阻拦不住缆绳向下滑脱。
罗秀沿下了狠心,她将缆绳在船杆上绑牢,抛却斗笠蓑衣,一头扎下去河去。
浑浊的河水里,依稀可见缆绳笔直地向下无际延伸,她摸着缆绳向下潜,暗涌的水流在周围肆意冲撞,几次险些令她失手。
光线越发微弱,视线不断模糊,她挥舞着手向前探索,终于摸索到一只纤细的手臂。
罗秀沿一把拽住那人的手腕,拖着她奋力向上游去。
憋着的气就快用尽,她全凭心中的一点意念强撑,四肢几乎僵硬,几乎已经感受不到自己还在划着水。
哗啦。
渔老大将二人连拖带拽捞上了船。
罗秀沿脸色惨白,跪在船板上吐出好几大口的河水。
落水女子戴着面具,一头黑发披散,手臂上深嵌着的缆绳勒出道道红印,点钢箭正扎在肩头,鲜血还在汩汩流出。
罗秀沿怎么也想不到,自己救了的人,正是琉璃子。
四、钱天禹在修罗道
折转琉璃的到来,让整座城都沉浸在节日庆典的气氛之中。
城主点名要看一出戏码——传说中的“小鱼龙变”。
这场戏会在琉璃子离开之日上演。
所有在这座城内的人,无论愿意与否,知情与否,都将成为戏中人。
到那时,琉璃子麾下全班人马都将参演,他们会摘下自己的面具,洗去脸上的铅华,换一身粗布素衣,走上大街与百姓们混迹一处。
或许会在茶馆里攀谈几句得觅知己,或许只是尝一口街边的馄饨面条,亦或许有人还能偷偷带走年轻姑娘们的芳心。
直到最后,日落西山之时,琉璃子坐上马车入城,经过笔直的中央大街上,缓缓穿过这座城池,一边吟唱着独剧,一边决然向着另一边的城门驶出。
追随的人也将不辞而别,听到琉璃子的歌声到来,说话的会倏然住口,吃饭的搁下碗筷,情深意切的爱人拂袖离开。
他们一个接着一个跟在马车的后面,没有谢幕,也没有结束。
队伍蜿蜒行进,向着下一站而去,只留下满城对他们的念想。
这念想可以持续很久很久,甚至从此改变一座城的命运。
所有人都在期待这一出戏,唯独夏崇安例外。
琉璃子的戏班,统统被要求驻扎在了东城外。
更有随之而来的是游走的商贩和杂戏艺团,他们带来了各自的百戏表演,就地取材,各占地盘。
有些带着简易的栅栏,有些就干脆用木棍在泥地上划出一个圈。
那些吞剑吐火的表演,异域舞女扭动的腰肢,装着珍宝的巴掌机关盒,长满毛刺的水果,色彩艳丽的酒水,胭脂水粉暗器兵刃,算卦的、耍把式的、甚至治疗耳背卖延年益寿丸的也比比皆是。
这座小城的城民被这些琳琅满目的新奇玩意儿,给冲得晕头转向,目不暇接。
东城门从此彻夜不关,来往的城民络绎不绝,整宿喧闹。
西府衙门勉力维持着秩序,几乎分了一半的人手轮流巡视。但纠纷屡禁不止,不是谁家丢了钱袋,就是有人吃多了老酒斗殴,还有住在城门附近的老人抱怨吵闹,忙得捕快各个都焦头烂额,夏崇安更是恨不能拿一纸文书将牛鬼蛇神全禁了。
但这些微不足道的小小插曲,并不能阻碍狂欢的热情。
这一场场接连不断的纵情,每每通宵达旦,直至黎明方休。
黎明,成了一天中最为寂寥的时刻。
夏崇安独自出门架鹰。
他大步走在宽直的中央大街上。
此时的空气中,还残余着烟火过后的淡淡硫磺气息;街角阿茹家的馄饨摊子正在烧水,腾腾热气缭绕;洒扫的也不过刚刚出门,大街上满是昨夜遗留下的杂物,破损的绸带,倒扣的木盒,狼藉的杯盘,还有一只半旧的小绣花布鞋。
夏崇安紧锁眉头,臂膀上的白鹰也略觉烦躁。
他来到城外,见空地上横卧着不少酒鬼,衣衫不整,兀自抱着酒坛喃喃自语。
而琉璃子的帐篷周遭整齐安静,有十名巡城队员负责护卫。
就在帐篷的后方,工人们赶早开工,正在搭建唱戏所用的高台。
城主花了很大的价钱,集结了城内最精良的工人来建造。一座主台在中央,周围分立了三座辅台。主台是供琉璃子戏班演出的地方,三座辅台则是观众落座之处。
此时就剩下主台还未完工。
夏崇安顺着台阶慢慢走上了辅台,但他并不是来看戏的。
这里高处视野开阔,正能看到城郊不远的军场修罗道所在。
大牢中的死囚犯已经被拉到了空地上,他们戴着手铐脚镣,被一条大铁链拴在一起,束手等待着。
天光逐渐放亮,厚重的铅云压在城头,深秋的凉风习习吹过。
巡城队的子弟三三两两陆续出了城,一个个都打着哈欠,无精打采的样子。
执事官拿出白笔,在场地的中央划出一个大圈。
点名官手中拿着花名册,一个个校对着巡城队员的名姓。
夏崇安此刻右臂一振,手中扣环同时松开,肩上的白鹰倏然腾身起飞。
它张开巨大的翅膀,低空在修罗道场上一掠而过,又笔直冲向天空,在高处盘旋往复,发出长而凄厉的鸣叫。
场中无论是囚犯还是巡城队员,都纷纷抬头去看。
谁都认得这是夏崇安的白鹰,但他们四处张望,却一时找不见人影。
“夏大人好眼光,选了这里放鹰。”
钱天禹撩着袍角,同样来到辅台之上。
这位巡城队长头束金冠,着一领修身的锦缎长袍,佩一枚如意白玉牌,左腰上别着鎏金的刀鞘与窄刀,右侧挂着软牛皮箭袋,手中提着一柄长硬弓,行动间夹杂着一股兰花香气,幽然暗涌。
夏崇安不肯多看他一眼,简短答了一句:“不过是顺路。”
“那想必夏大人是来找琉璃子的。”钱天禹道,“听说这戏子好大的脾气,自从到了城门外,就水米不进,一句话也没搭理过人。任凭谁好说歹说都不回,就连城主上门也吃了个瘪。再这样拖下去,这奄奄一息的样子可不行,折转琉璃,怕是要黄了。”
看着主台逐渐加高,城民的期待与日俱增,琉璃子却仿佛在绝食抗议。
城主不明所以心急如焚,一天内数道指令连下,命夏崇安怎么也得让琉璃子满意,确保折转琉璃的戏码万无一失。
钱天禹自然知道,因为就是他向城主举荐的夏崇安。
西府衙门掣肘巡城队已久,夏崇安本就是一个眼中钉。
区区一个严家子弟的事件,最多让夏崇安罚点俸禄,若是不能让琉璃子开口,才真正棘手。
“神神叨叨搞一些花头。”夏崇安不屑一顾,“这些戏子就是不省事。”
他说罢长啸一声呼唤,白鹰闻讯立刻俯冲而下,稳稳落在他右臂的套袖上。
钱天禹向后让开了几步,远远打量着那头白鹰,“天子御赐的鹰,命比人还重要。人伤了鹰半根羽毛,可以杖毙。但鹰若是伤了人,却什么罪都不用负。”
“鹰比人要明白道理,知道哪里能去,哪里不能随便乱闯。”夏崇安道,“有些人不长眼,留着一对招子也没用。”
钱天禹哈哈一笑,“难得你我二人能在私下相聚,不提这些扫兴的事。既然夏大人正好也来了此处,不如赏脸陪我一同观看修罗道的操练。”
“钱大人真是客气,夏某人恭敬不如从命。”夏崇安也报以哈哈一笑,“不过话说在前头,若是琉璃子出声,我可就得走了。”
钱天禹伸手做了一个请,二人并肩来到看台处,在椅子上坐下。
此时的修罗道场下已经点好了名,打头出战的巡城队员是严清,他背负着双手走进了圈子里。
对面的囚犯手中握着钢刀,却压根不知道该怎么用,只大喊一声,把刀高高举过头顶,猛冲了过来。
严清斜睨了一眼,站在原地不动,等那囚犯已到近前,才猛然踢起一脚,足尖正中对方下颚。
这一脚力道之大,竟直接踢折了囚犯的脖子。
囚犯倒地而死。
钱天禹连连摇头道:“下次还得麻烦衙役大哥,这些只会粗浅拳脚功夫的死囚犯,就不要送上来了。浪费时间。”
夏崇安道:“囚犯大多是贫苦出身,哪里比得上世家子弟,借着名山宗力量,修炼到体内结出金花。”
“哪有的事。”钱天禹一摆手,“我的这些小兄弟,论吃喝玩乐可行,要说武道修行,只怕各家的名山宗能摸到门路就算是了不起了,还结什么金花。若真是有这么高修为的人,我可做梦都要笑醒,至少巡城队总算后继有人,能让我托付重任了。”
夏崇安道:“笑醒?只怕是睡不着吧。后生可畏,要超越你我也是指日可待的。”
钱天禹道:“要超越可没这么容易。还记得当年夏大人的金花绽放,可是轰动了全城。剑楼呼应产生的奇观天象,依然历历在目。当时城主可是断言,今后百年都未必能再出一个夏崇安。”
“那都是过去了。”夏崇安顿了一顿道,“再说,也没花百年的时间,钱大人不就赶上我了。”
“我不过是勉强而已,可没夏大人那么山崩地裂的大动静,甚至连我自己那会儿都不确定,怎么这金花居然开了。”
夏崇安道:“这些异象也是因时因地,这个要怎么比较。难不成还要算一算,是我引发的暴雨多下了三寸深,还是土地多裂开三丈宽。”
“不过是想强调这么一说,夏大人是我们城里千年难得一遇的人才。”钱天禹道,“只能怪这城太小,容不下大才。当年夏大人决定上京的时候,老城主虽然表面高兴,但暗地里是老泪纵横,天天念叨,我们一座小城出一个金花武者不容易,但又不能怪你人往高处走。就这执念让他骂了我们好些年。世家子弟,祖传名山宗,习武条件这么好,居然被一个贫民出身的人抢先一步开了金花,真是怎么也说不过去。”
夏崇安道:“那钱大人练成金花的时候,城主必定是高兴极了。”
“那是自然。”钱天禹道,“我只是可惜他老人家没能熬到今天,无法亲眼看一看,当年意气风发毅然离开的夏大人,最终还是受天子遣派,又回到了我们这座小城里。”他向椅背上一靠,看着天上密布着的厚重铅云,“天意着实难测,是不是。”
夏崇安没有言语。
钱天禹一指场下,“这修罗道,就是那时候被想出来的法子。世家子弟收编入巡城队,一个个都不可懈怠了功夫,每十日就要真刀真枪豁出命去作战,死囚犯当真是最好的肉靶子。只可惜一点实在美中不足:这些死囚犯若是能打得赢,就可以被无罪释放。虽然这样能让他们好好拼命,但一想到这些人又能出去为非作歹,就让人生气。
“我看,未必不是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
“这点夏大人倒是最有资格说,毕竟衙门里的瓦隆,就是从修罗道里走出来的。”钱天禹哈哈大笑,“但这么轻松逃过一劫,不见得能有什么改过自新的想法。”
“轻松?若是轻松,怎么整整二十年过去,从这修罗道里只走出了一人而已。”
钱天禹刚要开口,就听场下传来一阵哗然。
一名囚犯被严清踢在胸口,飞出去几步远。
严清这一次将力道掌握得甚是巧妙,让对方摔在了圈子内。
那人吐出一大口血,喘着气,只挣扎着想要爬出圈子。
严清一个纵身已经来到近前,他一脚踏在死囚犯的膝盖骨上,就听咔嚓清脆响,髌骨粉碎的声音。
“怎么还想逃。”严清道,“打赢了我才能有自由。现在出了圈子,就得滚回去烂死在大牢里。”他露出一丝冷漠的笑容,“我可不会让你活得这么舒坦。”说罢抬脚踩碎另一只脚骨。
囚犯绝望地用手抠入土地之中,任凭他将自己的关节一处处打碎,除了痛得嚎叫外,再无半分反击之力。
剩下的囚犯都看着,有些胆小的已经瘫软在地,也有一些怒目圆睁却不敢言。
巡城队的人则都见怪不怪。
“就算是死囚,我们也有尊严。”
一名身材颇为魁梧的死囚犯昂首怒目而视,对着严清猛啐了一口,“该死的是你们这些混蛋。”
严清怒极反笑,手一点,“你来。”
但他很快就后悔了。
这名死囚的身手不凡,虽然在牢里待过一阵颇有些形销骨立,但出手老道经验丰富,更何况现在既有满腔愤怒又抱着决死的心,一出手就招招猛攻,逼得严清连连败退,不过十来招的功夫,败迹已现。
钱天禹脸上的笑容渐敛。
夏崇安道:“没有名山宗,世家子弟的拳脚功夫,大都是花架子。市井混迹的高手大有人在。老城主当年的用意的确不错,可惜到了今日却全被人用来助纣为虐。”
钱天禹沉着脸不应。
严清被一拳打翻在地。
钱天禹站起身,紧紧握着手中的弓。
夏崇安见他面色不善,不由得也警惕起来。
场下激斗不休,台上无声无息却更为一触即发。
一阵风来,将厚重的铅云吹散,明亮的阳光重新普照在大地之上。
蓦然,毫无征兆地,从帐篷之中传来了琉璃子的吟唱:“见性方明心,需待花开时。”
歌声缥缈悠远,却宛如乱丝般缠绵难解,直入人心。
夏崇安心中猛然一震,体内的金花在同一刻收到呼应。
这是一个预兆,预兆着城中有人,体内金花即将盛开。
“告辞。”夏崇安匆忙一抱拳,抽身离去。
此刻场下的修罗道内已经失控。
巡城队员见严清吃亏,一拥而上要去帮忙,衙役见状自然不肯任由他们胡来,冲上去推搡叫嚣。
一阵混乱中,只听执事大呼小叫维持秩序,花了好一阵功夫才让各人都归了位。
那名死囚犯站到了一边,擦了擦脸上的血迹,怒视着严清道:“这位大人,等我出去了定会上你府里,拜访一家老小亲眷。”
执事虽满不情愿,呵斥了两句后,准备宣布死囚获胜释放。
这时就听一声弓响如奔雷。
一支点钢箭倏然自那死囚额前贯入,射穿头颅后从脑后穿出。
死囚应声仰面倒地。
众人皆大惊失色。
“再不可能有任何漏网之鱼。”
钱天禹缓缓放下手中的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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