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团锦簇,半是梦幻半是真
年是一个悲伤的年份,而梅艳芳的陨落,用泪水为那一年的结束画下了最后的一笔。
18年后,就在梅艳芳58岁冥寿到来之时,她的身影又重新回到了大荧幕上。由王丹妮、古天乐、林家栋、杨千嬅主演,梁乐民导演,历经六年筹划拍摄的传记电影《梅艳芳》,试图重新解读这个坚强的传奇女子,并再现她短暂却辉煌的一生。
年幼登台,与姐姐日日夜夜在品流复杂的江湖中打滚,最终练得一身能歌善舞。少年成名,又敢爱敢恨,成就多少人们口口相传的风流故事,梅艳芳,就是她所在的那个时代香港女人的写照。人间烟火气与远离浮躁的疏朗在她身上凝聚,对比鲜明却绝不矛盾。明星对于城市文化的双向影响,彼此相互成就,梅艳芳不是唯一,却是一个极为典型的例子。
*坐落于香港星光大道上的香港女儿铜像
不要说是80年代,即便是现在,女性被戏称为“男人婆”也不是什么友善的言辞。而就是这样一个女子,如今,却被称为“香港的女儿”,并将一代一代人传颂下去。梅艳芳早在三十多年前就率先成为女性抗争的代表。中性、霸气、率性、开放、有义气,这是她的无数密友对她共同的评价。要知道,那个时代的大众才刚刚从乡村文明摆脱,进入城市的光怪陆离,新旧价值观的碰撞异常激烈。温婉甜美的传统女性气质仍旧占据绝大多数人的审美,在这种情况下,梅艳芳颠覆女性欲望客体的地位,勇敢的在歌曲里尝试女人角度的情欲流动,不仅仅是在社会中哗然一片,也帮助女孩子们找到另一条道路——我可以主动、可以有情欲,更可以直率地拒绝自己不喜欢的东西。
然而这样洒脱的梅艳芳,却又有着极度传统而且渴望传统形式的婚姻与爱情的一面。除了众人皆知的一段异地恋之外,她也曾多次在自己的慢歌中表达心事,以温柔又沧桑的口吻述说自己的爱情感受,甚至在《我肯》中,演绎了愿意为爱情放弃事业的女明星。这种形象前面的放浪不羁形成了强烈的对比。其实,我们或许也能试图从那个时代中解读出她这种既跨越了性别又无法从传统中完全跳出的形象,而这正是当时香港社会文化的矛盾与特殊性——一方面是大量吸收了来自西方的流行文化和女性主义的先锋观念,而另一方面则是深深刻画在一代又一代当地人骨子里的传统价值观。
不过,不管怎么说,80年代,是梅艳芳重新定义了香港女性,恐怕是没什么异议的。她的声线深沉又浓烈,音域宽广,台风稳健的同时又千变万化,充满时代感。从《IQ博士》()到《似水流年》(),由《坏女孩》的反叛到《淑女》()的玩世不恭,从《胭脂扣》()的幽邃到《夕阳之歌》()的苍劲,有时候是江湖夜雨的一盏青灯,也有时候是灰飞烟灭的一道眼神,有时候孤单像丝绸一般美丽,但是唱起《亲密爱人》(),她就又变回温柔甜蜜的小女人。
与多变的声线与曲风相对应的,还有她百变的风格形象。
70-80年代是视觉元素与文化工业高度结合的开端,国外,有DavidBowie,MichealJackson,麦当娜,而香港,就有张国荣与梅艳芳。从传统的卷曲长发,转变为黑西装白衬衫,短发桀骜的中性造型,仿佛也就是一瞬间的事情。到了年《飞跃舞台》,有别于当时主流舞台的轻柔,梅艳芳以颇为硬朗反叛的形象宣示了时代女性应该有的姿态,并且舞动了起来。与男性明星雌雄同体的形象以外部形象为主不同的是,在她的中性形象演绎中兼具女性的热烈与幽怨,竟然也毫不突兀。这种形象随后更是延伸入了她的电影角色中,演绎了一系列中性却风情万种、引人入胜的角色。
《胭脂扣》《何日君再来》《川岛芳子》都有一系列的共同特点——以特殊的女性角色、特殊的空间位置讲述特殊时代的故事,映射的却是当下的反思——而这些影片也与以往的男性视角为主的历史影片截然不同,用女性角色探索历史,以另一个文化认同的角度书写过去。而同时在,这些女性角色的深入人心,也让梅艳芳进一步成为香港本土形象的代表——不够正统的、混杂的、微小却内藏的视角。她在《胭脂扣》中的典雅与《妖女》中的妖邪仿佛南辕北辙,但两者却同样是以“不正经女人”的姿态去解读、讲述的香港文化。
对于绝大多数大陆的影迷、歌迷来说,梅艳芳是一个若即若离的形象。她是众所周知的香港巨星,电影脍炙人口,她的国语歌曲《女人花》和《亲密爱人》也街知巷闻。然而在中国的文娱产业发展最迅猛的时代却远离了这片巨大的市场,而她去世之前,正是中国电影开始蓄势待发的时代。据传,张艺谋曾邀她去拍《十面埋伏》,但是还未来得及成行,就猝然离世了。
有时候我们会想,假如她没有那么早就离开,现在会是什么样的光景?是散发更多的光芒,在大陆获得更为宽广的市场,还是水土不服?她就那么匆忙的离开了,仿佛注定一生就是要以香港为根基。所以,当她离开的时候,“一个时代仿佛结束了”,那些关于上个世纪的香港,流光溢彩,深刻又浅薄,混乱的寻找着自我认同的香港,仿佛就真的结束了。她四岁上台,40岁时穿着婚纱告别舞台,自始至终坚持着舞台上的骄傲妆容,正如对香港流行文化最辉煌时代的见证。而在舞台之后的轰然倒塌,仿佛也预示了香港即将面临的茫然无从。
梅艳芳很年轻就被称作“传奇”,年5月,27岁的她就已经跻身巨星行列,在告别舞台演唱会前夕接受《壹周刊》的采访。但是在字里行间,写下的却是一个平凡女子的梦想。他渴望平凡,渴望继续读书,并有着平凡女子结婚生子的梦。这个平凡的梦想却毕生未能得以实现,而外界对于她的猜想和仰望,是她的光环也是她的桎梏。
她未曾建立家庭,仿佛就是为了舞台事业而生,甚至连告别都是在舞台上;她在离开的最后几天仍然挂念着工作,挣扎着要去日本拍广告,想要保全自己的尊严。她是如此强大的一个人,从不肯将伤口示于人前,强大到不允许被人看到病弱的一面,形销骨立的时候也要穿着婚纱,做出华丽的转身。那是我迄今为止看到过最美丽的、也最令人动容的演唱会现场,而这场浪漫到心碎的演出也为她的生命画上了最美好的句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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