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个故事落红满地胭脂冷

后来才知道，生命中有些人，是无法陪你到天亮的。

在别人眼里，初之是个很怪的女人。

认识初之的时候，我方才13岁，家人带我回乡避暑小住。

家乡的小影院总是有着各种各样的戏班来演戏。仗着年纪小，便总是跟着同龄伙伴去后台偷看，每次都尚未来得及看到内里乾坤，便已经被工作人员赶出去。

至今仍记得，那年夏天特别明朗，晚上总能见许多流星。

那夜电影院特别多人，我混在人群中进入影院后偷偷跑到后台，离开演尚有一段时间，只看到初之坐在梳妆台前，涂着鲜红豆蔻的手轻轻搭在饰品盒上，看着镜中的自己不知在想着什么。

听到脚步声靠近，我慌张躲于幕布中，直到看完了整场戏才偷偷溜出来。可没想到一出来便撞到了准备下台的初之。

原以为会被训斥。她却蹲在我面前。

“我叫初之。你呢。”

“苏戊。”

自那之后，我发现了窍门，每天都会躲在同一个地方看戏。可虽近距离看了，却看不懂演的到底是什么。

每次结束后初之都会给我递来一瓶牛奶，我稚嫩的对她说，你对我这么好，长大定要娶你做老婆。

她总会揉我的头笑说，人小鬼大。

旧时戏班都是流动的，一般都会在一个地方演两周便会离开。而初之的戏班到第八日便停演了。因为女主演莫名失踪了。听他们一说，方才知道她演的是《西厢记》里的崔莺莺。

毕竟是戏子，大家都以为她是寻到金主连夜离开了。

当时年少，唯独对她印象深刻。

再一次回旧城已是18岁。开车路过一排平房时，听女人的鬼哭狼嚎声。久住于家乡的阿姨说，那里住了个疯女人，每天都在不停的嚎叫。边说还边叹气。都许多年了，现在那一排房子全都搬空了，就只剩他们一家了。

我抬头看了一眼，生锈的栏杆上被木板封得密密麻麻，只留着一个小小缝隙。

许是出于好奇，傍晚散步时我竟不自觉地走到了那附近。熟悉的旋律传入耳际，促使我鬼斧神差的越走越近。

越靠近便越清晰分辨出那是西厢记的曲子。

似是惊觉有人靠近，她再度出现白天那般的嚎叫，我反射性转身离开，却隐约听到她喊的是，救我。

我浑身打了个冷颤，却忽忆起往昔的事，犹疑的走了过去，轻声唤了句。“初之？”

走到栏杆外，缝隙中看到内里的人用绝望眼神死死的盯着我。良久，吐出一个字。苏。

这个字触及了我身上的所有开关，反射性去踹门，历经多年的门锁早已破旧，不费多少力气便已踹开。

一阵恶臭扑面而来。脏兮兮的女人颤巍巍地跪倒在我面前。“走，求你。”

初之清洗干净之后，我第一次看到她素颜的脸。与当年的妆后的精致不一样，消瘦的脸庞已然有了岁月的沧桑感。

或是担心我仍在怀疑，她让我取来一些胭脂。

多年来不知何样的生活才能让她消瘦至此，眼见她在我眼前一点点的把当年熟悉的妆容复原。

“谢谢你。”

她坐在梳妆台前凝视着镜中的自己，良久，方才说出一句话。

看着眼前的她，心中的震憾难以言表。油然生出不舍和心疼。

担忧再生枝节，跟阿姨匆匆告别，连夜驱车回清城，回到家中已是午夜。

隔天敲开她的房门，发现她竟已悄然离去。

桌上只留着一张纸条：悲欢聚散一杯酒，南北东西万里程。